('
许行乐从小就觉得自己这名儿忒好,行乐行乐,颇有股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放荡劲儿。
据他爸说,这名字是他那个老早就去了的文青老妈定下的,说是取自诗圣杜少陵的一首七律: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身。
老头子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许行乐昏昏欲睡地只记住了一句:
及时行乐。
“回来了?”
“啊,回来了。”
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许行乐拿起毛巾胡乱擦了两把,看到显示屏里弹出的消息,不由露出一个十分得意的笑容。
他笑起来颊边有梨涡,还露出两颗白生生的小虎牙,五官端正外更添神采飞扬,帅得一塌糊涂。
“准备好给爷接风。”
“遵命。”
打完这两个字,齐飞直起腰舒展了会儿筋骨,温暖的笑意逐渐从眼中褪去,柔和的面容微微透着阴冷,望着虚空中某一点自言自语:
“也该是时候了。”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准备欣赏对方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混合着血液,枯槁的灰白和艳丽的殷红构成一幅色彩鲜明的图画。可是——
肮脏至极。
齐飞忽然狠狠皱眉,忍耐着心中不断涌出的烦躁和厌恶。“四哥怎么会看上这种玩意儿?”
两年前许家少爷出柜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那位表白对象太过特殊:林家的废物少爷,家主的私生子,不学无术,嚣张愚蠢,声名狼藉。
许少爷跟他站在一起,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朵鲜花插在牛粪里。更可气的是,这牛粪还不要鲜花来插。
林罂拒绝许行乐告白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H市,成为笑柄的许林两家面子上挂不住,找了由头分别把自家小辈安排出国,还特意找了天南地北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地方,只求这两人能老死不相往来。
仅仅两年后,许行乐回来了。
没有风尘仆仆,憔悴不堪,也没有敲锣打鼓,趾高气扬。他只是站在那里,风行水上,如长空雁过。
“哟,都杵在门口干嘛?”许公子一手夹支烟,一手插兜里,倚着身后无边月色,皮肤如大理石中点了灯。他容貌英俊得逼人,随意站立的姿势也是优美又潇洒,无一处不耀眼。
“四哥。”
齐飞的眼眶倏地红了,他大步走过去狠狠抱住这个人,力度大得像是想要揉进自己身体里。许行乐感觉肩膀上微微湿热,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对方的脊背,不由叹了口气。
“真哭了?”
他声音漫不经心又懒懒散散,偏偏有安抚人的魔力。他站在那里好像一盏明亮辉煌的灯,吸引了多少飞蛾扑火。
“欢迎回来。”齐飞的声音有些颤抖。
半晌。“矫情够了?”许行乐不耐烦抓住人的后衣领子把人从自己怀里扯出来,步子已经迈开往里走。“爷都饿半天了。”
一旁站着的人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便不要脸地挤到许少爷身边:“爷还记得我不?”许四一看,是个小胖子,圆润得跟汤圆有一拼,脸上挂着笑,倒也不惹人讨厌。
许少爷想了想,模模糊糊还是有点印象:“王元?”他记得这小子还是因为他跟自家有些沾亲带故的,真要说起来,这小胖子还得叫他一声表哥。
“表哥真是聪明绝顶。”小胖子很猥琐的嘿嘿笑了几声,显然对许少爷还记得自己很是高兴。一边殷勤地引路带他到会场里面,一边自觉汇报最近H市有什么好玩儿的事。
许四看着这马屁精,哼笑两声。“我问你,”他指了指落在后面一直在跟人通话的齐飞,“飞儿是不是背着我在搞事?”
胖子冷汗都下来了:“我的爷啊!”他谨慎地瞅了瞅齐飞那边,确定他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压低声音道:“飞哥的事也不是我们这些小卒子能知道的,不过我听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许行乐不由挑了挑眉。
“林罂失踪了。”
许四眼皮子就跳了跳。
要说起林罂那档子事,饶是许行乐脸皮子厚,也忍不住有那么一点微妙的,惭愧。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搞的事。
许行乐刚认识林罂那会儿倒也没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的。要说纨绔的级别,那个不入流的小鬼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那时林罂才十七岁。因为从小没发育好,导致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十五六岁的小鬼,整天也就会干些街头混混干剩下的事。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直到有一天,许家少爷不小心撞破了这小子的真实面目。
那是在笙歌聒噪的宴会上。满座喧哗,声色缭乱,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许行乐喝醉了酒,半眯着眼看这人世百态。繁华至极,一片苍凉。
', ' ')('突然间他看到了一张脸。像是在大冬天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且觉得冷。
那张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那小子发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许行乐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就呲牙咧嘴浑身不得劲儿,特想抽那小鬼。他酒醒了一半,身上到处都是软的,晃晃悠悠站起来,连忙去跟上林罂。
他要看看这小子在耍什么花头。
跟了一段,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许四公子这才发现问题。万一被林罂那小子发现自己跟踪他,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怎么办?许行乐其实挺怕死的。
想了会儿,拍拍脑门子,喝傻了啊你,就凭那小子两斤骨头也能绊你个跟头?
林罂没走多远,他回了林家。许行乐跟林寻安熟得穿一条裤子,在这儿当自己家似的,也就大摇大摆进了林家的大门。
林罂像是没看见他似的,自顾自走到了后花园。接着电视剧里经常演的情节就出来了,林罂拿出灵位,纸钱等物品,开始祭奠死人。
许行乐走过去瞅了一眼,看见木牌上写的是他妈的名字。这会儿他脑子里已经排完了一场年度狗血伦理大戏。
“妈。”林罂当他不存在,跪着看那块牌子,眼神还是很冷。
“我不恨你。”
“我知道你生我下来就是为了进林家的门。”他微微仰着头,突然笑了一笑。“可惜我们运气都不好。你看你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东西又被别人抢走了。我呢——”
他的神色又变得森冷。“也总是有人要来抢我的东西。”
“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说完之后,也不理会许行乐,继续烧那堆纸钱,烧完之后把灵牌也放进去烧了。
弄完这一切,林罂站起来,对着许行乐像以往一样露出一个软弱的,有些讨好的笑:“哥。”
许行乐目瞪口呆,怀疑他脑子有病。还是特严重的那种人格分裂症。
“哥,”少年仰头,天真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故意讨好的笑,伏低做小的姿态,偶尔露出的孺慕神色。
像以前一样,不好么?许行乐看见他的眼睛这样说。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哪一个眼神拨动了哪一条弦。鬼使神差地,许行乐做出了让他日后悔恨莫及的事。
他把这小鬼按在墙上来了个法式舌吻。
卧槽卧槽卧槽,哥的一世英名啊!审美观扭曲成这样,以后还怎么面对那些老情人?许行乐一边亲一边想。
酒劲还没完全消退,身体暂时跟不上思维。他还抱着人啃,像啃窝窝头似的。
许行乐不愧他的名字,苦中作乐,自我调侃。看来自己劲儿还挺大,因为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环上了他的腰,动作也变得主动起来。
“林罂……四儿……”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个人清醒过来。
回头一看,林寻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没有近前一步,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人,眼里盛满痛苦和愤怒。手指紧紧攥着,攥得要抠出血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行乐吓得马上放开了手。正要解释,林罂这小兔崽子却抱着他不放,转过头笑得很开心。
“哥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他苍白的脸上沾了无辜的神色,现出十分鲜艳夺目的色彩。许行乐像是被迷惑了,一时间没有来得及反驳,只是皱了皱眉头。
他皱眉的样子是另一种好看,让人心疼得恨不得去抚平那两道眉峰。林寻安神色转冷,快步走过来把他拉开,转身扇了林罂一巴掌。第一次在心上人面前没有掩饰自己阴暗的一面:“你也配肖想他!”
林家大少爷,风度翩翩,优雅沉着,谁见了不称一声芝兰玉树。此刻他暴怒的样子却是吓人得很,俊秀的面孔染上暗色的嫉恨,生生破坏了那分温润的美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