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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肚子,二人在巷子里左拐右拐,最终在一座独门独院的二层欧式别墅前停下脚步,推开门,地上只覆盖着一层薄雪,院子里暗香浮动,墙角还植有一株梅花,娇艳的粉色在雪中显得格外好看。
偌大的屋内摆放着中式家具,明净的地板一尘不染,想必有人定期打扫。二楼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张小小的儿童床,地上铺了一层厚重的狐皮毛毯,毛毯上,各式的儿童玩具应有尽有,小巧的木马,木制的假枪,应有尽有。
沈听白顺手捡起地上的拨浪鼓,轻轻摇动,木珠敲击在鼓面上发出咚咚声响,清脆悦耳,明知故问道:“谁的?”
“我的。”顾燕帧昂着脑袋,一脸得意。
玩个拨浪鼓都能这么得意啊,沈听白拿着拨浪鼓四处转了转,想着顾燕帧骑着木马,摇着拨浪鼓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顾燕帧自打带他进来,就一个劲的慢吞吞打量沈听白的神情,由得他四处乱逛。
沈听白的确对顾燕帧曾住过的地方好奇,走了两步,看见书架上的照片。
照片中间是儿时的顾燕帧,粉雕玉琢,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镶嵌在糯米团子般的脸蛋上,和想象中一样可爱。
一旁是顾宗堂,一旁是温婉女子,应该就是他的母亲吧,秀气的柳叶眉,笑的弯弯的一双眼,只看照片,绝对是般配的一家人。
可惜据他了解,顾燕帧的母亲在他八岁时就去世了,顾宗堂现在的妻子是续弦,妹妹也是后妈生的。
难怪顾燕帧想回旧宅看看。
因为或许只有他,记得曾在这里的生活了。
沈听白手里拿着这张全家福,只觉得无比沉重,这个少爷在母亲去世时只是个孩子,心里不知道要多难过。却长成了张扬热烈的性格,遍体鳞伤也要去拥抱别人。那个时候,谁又去拥抱他呢。就是现在,谁又去拥抱他呢。可是你看,他就是扑上来,气势如虹。
顾燕帧骑在木马上,从他手里拿过照片,手指隔着相框摩擦着女子,低着眉眼说:“我没有我妈的照片,这可能是最后一张。”
沈听白想去拥抱他,却只是深呼吸一口气,静静地看着他。
“她去世了,在我八岁的时候。”顾燕帧抬眼,一些小事他当然会耍赖卖乖的要沈听白关心他心疼他,但这是他心底最不愿示人的伤痛,故作轻松道:“你别这个表情,我后妈对我都不知道有多好。不像我妈,这屋子全是她打我的凶器。”
“你妈挺美的。”沈听白也不戳破他,压下心中的疼意,一派温和。
“是啊,臭美了一辈子,在最美的时候走了,也算是如愿以偿了。”顾燕帧苦笑一下,从相框里抽出照片,站起身递给沈听白,认认真真地说:“帮我拿着,回去了再给我。”
“怎么不自己收着?”
“我怕弄丢了。”
沈听白看着他,手指握了又握,接过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大衣的兜里。他终究还是,收下了顾燕帧最宝贵的东西。
二人在堂屋里转悠一会儿,又走到另一间屋子,与刚才那间屋子的宽敞明亮完全不同,屋内窗帘紧紧的合上,不留一丝空隙,黑暗沉闷的令人发慌。
顾燕帧向黑暗中走去,忽然,窗帘被哗的一下拉开,耀眼的阳光顿时涌进屋内。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沈听白有些不适应,眯着眼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屋内堆满了各种乐器,大提琴,萨克斯,手风琴,应有尽有,屋子正中央摆放着一架钢琴,纯黑的琴面嵌着根根白键,是一种黑与白交织的优雅。
顾燕帧已经坐到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动着,发出几个破碎的音符。
沈听白站在他身边,低着眼看他,“想不到顾少爷还会弹钢琴。”
“那当然了,我是谁啊,这世上有我不会的东西吗?”顾燕帧扬起头,一脸高傲。
沈听白的嘴角不自觉勾勒出些许笑意,“弹一个听听。”
“你说弹我就弹啊!”说着,顾燕帧站起来,在沈听白略显可惜的目光中,凑过去,“你再亲我一下,我就给你弹。”
沈听白摇着头走开。
“我妈她什么都不会,但她喜欢过生日。一过生日就买乐器,在我们家,生日快乐就是我爱你的意思。不过,她会跳舞。”顾燕帧把钢琴盖上,晃悠着走到留声机前,将不知从哪儿找到的碟片放了进去,侧过脸问他,“沈大少爷,有荣幸请你跳支舞吗?”
“你让我跳我就跳啊。”沈听白对他微笑。
“那我亲你一下,你就陪我跳舞。”顾燕帧笑嘻嘻地凑过来,他搂住沈听白的腰,没敢太放肆,亲在了脸上。
沈听白笑出声,推开他,退开一步,微微弯了腰,向他伸出手道:“请吧顾少爷。”
乐声悠扬,音符跃动。
说是跳舞,可真跳起双人舞,他还是女步,顾燕帧就有些不自在了,耳根子红成了柿饼。
二人贴的极近,近到呼吸缠绕,沈听白嘴唇微动,声音低哑道:“顾
', ' ')('少爷,还需要沈某帮你捂住耳朵吗?”
“只希望你别放开我。”顾燕帧说。
阳光照进窗内,将二人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打破这宁静的时光。
摔在地上的人,是那些学生的领头羊,也就是曾落单,听到他们对话的人。
一个日本武士站在门外,手里握着冒着寒光的武士刀,杀气腾腾。
原来他们讨论游行的地点竟与顾家旧宅比邻而居。
“又见面了,我姓林,林宪伟。”
大哥,这个时候你还自我介绍呢,顾燕帧已经冲了出去,利落的卸掉日本人手中长刀,反扭住他的手臂,将人制服。又一个日本武士提着刀冲上来,一脚踢飞,和同伴双双晕倒在地上。打扰他和沈听白跳舞,真是活腻歪了。
沈听白过去拉着他检查了一下,生怕这个少爷受伤,冷着脸教训道:“下次别这么冲动。”
“嗯嗯。”顾燕帧连连点头,噘着嘴把手伸过去,“我手有点疼,你给我揉揉。”
重伤的林宪伟出来,看到这一幕,差点白眼一翻晕死过去,按住胸口说:“我们都是爱国学生,这些都是日本人派过来的杀手。”
“卢勇,卢勇!”陈荣抱着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人哭喊着。
顾燕帧皱着眉毛,一脸沉重。
临屋阁楼的窗边还悬着一具学生的尸体,鲜血沿着窗柩流淌下来,在雪白的石灰墙上缀成一道红色的血痕,满院的暗香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那些学生,很可能死的只剩下几个了。
院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警察涌了进来,将在场的人都抓捕起来,尽管林宪伟努力解释,警察却是充耳不闻,执意要将他们当作犯人抓进牢内。
沈听白本想和顾燕帧在北平多留几日,回到顺远,再了断也不迟。但出了这事,他想,这是一个良机。
“连我也敢抓,瞎了?!”顾燕帧两条胳膊被反剪身后,恶声恶气地说着。
“走。”何止是瞎了,那警察还推了沈听白一把呢。
“干什么!”顾燕帧看到就恼了,挣开两手,跑到沈听白那里推开几个警察,把人护住,“手脚干净点啊!”
带头的警察用枪指着他们,“小命都不想要了吗?都甭废话,带走!”
被一群警察不分青红皂白的压着走,巨大的愤怒涨红了陈荣的眼圈,他似是癫狂了起来,喊道:“是日本人,你们没看见吗!日本人杀了我们同学!”
“快走!快点!”
“是日本人!”
沈听白一言不发,护着顾燕帧上了警车,这是个良机,一旦做了,这个少爷该会死心了。
昏暗闷热的牢房内,林宪伟等人向警察抗议,嚷嚷着这些警察不去抓杀人凶手,不问青红皂白把他们关在这里,王法何在。又提出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爱国学生,他们没有犯法,没有权利把他们关起来。
一个狱警拿着警棍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指着牢房里的人,横眉竖眼地说:“吵吵什么呀,吵吵什么呀,都老实待着。我说你们这帮学生,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上蹿下跳的,都想干嘛呀。老子为了抓你们,这腿都跑细了。现在死了这么多人,出了这么大事,还想出去啊。”
“人不是我们杀的,是日本人!”
“对啊,我们没有杀人,把我们放出去!”
“死去的都是我们的同学!”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这狱警说话懒洋洋的,听到扒拉着门的那个学生喊有证据,不屑道:“证据?任何证据都得等审查完了再说。”
林宪伟还算理智,让大家安静一下,问:“那什么时候开审。”
这狱警表示,开审的时间就不归他们管了,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三五个月,一两年也是有可能,让他们别着急,当然又惹来了此起彼伏的骂声。
“别吵!”顾燕帧本来安安静静地坐在沈听白身边,这会儿终于听烦了,黑着脸吼了一声就往牢房的栏杆前走,看着那狱警说:“你抓他们我不管,但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凭什么也抓我们两个在这儿。”
狱警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眼坐在那里雕塑一般的沈听白,这人穿着灰色毛呢大衣,戴着银边眼镜,从来到这里就没慌过,也是够淡定,收回视线,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把你俩关这儿?”
“因为我们跟这件事没关系。我在家好好待着,他们突然闯进来杀人放火,关我屁事啊!”顾燕帧说的掷地有声,他本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这些学生虽然是好人,但世上好人那么多,他管不过来。就算真要管,现在当务之急也是他和沈听白出去,才能回来救人。
“这事,跟你没关系?”
“是。”
“你没参与?”
“是。”
“这帮人,你不认识啊?”
“是!”
这个狱警指了指顾燕帧,问林宪伟等人,“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 ' ')('他们虽然在下火车时见过,又在长街上见过,但都匆匆一瞥,确实不认识,林宪伟等人也不想拖累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不认识。
而狱警的脑回路就非常清奇了,立刻叫来警长说他问出来了,顾燕帧八成就是他们的头儿,这帮人都护着他说不认识他。
“你说什么?!”顾燕帧直接一手拍在栏杆上,气的瞪圆了眼。
沈听白猛地走过来,抓住他的手,皱着眉毛,低着眼仔细看了看。
顾燕帧的火气下去了点儿,噘着嘴让沈听白给他揉手。
狱警无视了二人亲密的举动,一脸你没想到吧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继续说着:“还吵吵着说让我们先把他放出去。”
这脑子是怎么当上警察的,顾燕帧低着头抿着唇嘲讽一笑。
“这么快就露馅儿了,果然是群雏啊。”警长冷笑着扫视一圈,指着顾燕帧说:“把他给我提溜出来,单独关押,单独审问。”
顾燕帧啪啪啪的鼓掌,牢门打开,他安抚沈听白别担心,却忽略了这人竟直接退开,拦都没拦。临走时,他站住看着那个警长,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宋茂公是吧,便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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