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从平阳回来。
薛璎低头看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问请什么罪,就听身后传来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是无能!是该请罪!我一个失踪了的都比你脚程快!你说你在磨蹭什么,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
被喷了一头狗血的林有刀保持着跪姿, 瞠目仰头,而后一屁股往后跌去:“鬼啊!”
其实也难怪他。毕竟他以为魏尝早已命丧荒野,眼下却见他一身白衣, 披头散发出现在一个并不是特别合适的地方。
魏尝的怒发冲着并不存在的冠,上前一步,一巴掌拍在门框上:“我鬼你个芝麻开花!”
薛璎看了眼足足晃了好几下的屋门一眼,指着他掐在门框上不停发抖的手, 警告道:“有病出去跑圈,别拆我卧房。”
他一噎之下丧了气,“哦”了声,一脚跨出门槛。
薛璎愣了愣,上前横臂拦住他:“真跑?”外边日头还挺烈的……
魏尝摇摇头,冷哼一声,低头一把抽出林有刀背上的粗荆条,双手抓住两端,而后抬脚,在大腿上借力一拗。
“啪”一下,荆条被折成了两半。
然后重复,再对折,又是“啪”一下。
“啪啪啪”连响几声过后,他在薛璎和林有刀看疯子一样的眼神里,捶了两下胸口,无力感慨:“好像没用……还是不爽……”说罢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回屋子里,目光灼灼地盯住了薛璎几案上的简牍。
薛璎快步跟上去,一把夺回已经到他手中的竹简:“这是周相国的奏疏!”
魏尝再拿一捆。
她再夺:“刘御史的!”
他又拿。
“秦太尉的!”
魏尝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大敞的房门,快步过去,一把阖上,将从头到尾一头雾水的林有刀隔在了外头。
薛璎抱着满怀简牍跟上去,皱眉道:“你干什么?”
不料下一瞬他蓦然回身,一把拽过她胳膊,将她死死抵在了门上。
简牍散落一地,她后背砸上门板,一阵晕眩,随即听他小声恳求道:“把刚才没做完的事做完就好了……行不行?”
一门之隔外的林有刀虎躯一震,终于领悟到自己哪招惹上了魏尝,忙落荒而逃,不料一回头撞上个小人。
“哎哟!”刚走到阶下的魏迟险些被他撞翻,幸好被身后穆柔安扶住。
他大惊道:“魏小公子没事吧!”
这猛一嗓子吼得薛璎一个激灵,飞快从魏尝胳膊肘底下钻了出去,躲过他已凑到她嘴角的唇。
魏尝身前一空,恨恨闭上眼,整个人平平贴上房门,蔫了的金花菜似的,几个数过去才反应过来先前听见了什么,一把移开门,说:“我阿郎怎么了?”
魏迟却没怎么,一见他就蹦上石阶:“阿爹,你终于肯叫我阿郎了!”
薛璎之前并未把魏尝失踪的事告诉魏迟,怕只是虚惊一场,惹孩子白白伤心。所以他只当阿爹是办差回来而已。一别多日,之前怪他一走了之的怒气也消了个干净,乐得十六颗牙全露出来。
可一看儿子没事,魏尝心中那股难平之意却又上了头。
他忍耐着,扶住扑上前来要抱抱的魏迟:“你等一下。”说罢回头就去屋里翻找东西。
薛璎正在收拾地上简牍,耳根微微发着烫。要不是林有刀撞了魏迟,她方才竟鬼使神差一般,差点没拒绝他那种出格的要求。
她头疼地扶扶额,抬头见魏尝旋风似的在屋子里打转,质问道:“你找什么?”
“我在找我的剑!我的剑去哪了?”
“架子上。”
魏尝扭头看见剑架子,一把取下剑,而后拔剑出鞘,大步冲出,找准屋门前一颗粗壮的大树就砍了下去,奋力砍了几刀,待树干被砍得一阵斑驳,才终于泄够了力气,遏制住了心底那股躁意,停了下来。
再扭头,却见魏迟吓得躲进了薛璎怀里。而薛璎正捂着他的眼,轻拍着他的背,一脸目不忍视的模样。
她的,她的镇宅老槐树……
魏尝轻咳一声,提着剑上前去,尴尬道:“那个,叫二位受惊了……”
薛璎低头看了眼那柄生生被砍破一道缺口的剑,拉着魏迟扭头离开:“先叫穆姑姑送你回去,别给误伤了。”待送他出院门,回来见魏尝还杵在原地,叹口气道,“伤口裂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见雪白的里衣果真染了几滴红。
薛璎走上前去,正欲吩咐下人请医士来,却被魏尝拽了手制止:“不要叫别人,我自己来。”
她觑他一眼:“你伤的是左手。你不是左撇子?”
“我右手也好使。”
薛璎便没再说什么,一努下巴示意他进屋去处理,结果在几案边坐下不久,就听身后传来个诚恳的声音:“你能不能来给我搭把手?”
她恼意顿生,回头道:“不是说右手好使?”
“我那是在倔强地逞强,看不出来吗?”
“……”是奸诈地使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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