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2)

方才坠湖一瞬,她确确实实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沙哑的少年在叫她“阿薛”。而且这回,她还看见了他的脸。

薛璎意识到,自己第一次睁眼时,其实并未醒来,所以魏尝才误以为她溺水了。但事实上,她只是被那个如梦似幻的画景禁锢住了神志。

而画景里的那个少年,跟此刻她身下之人长得太像。她甚至觉得,如果魏尝小上七八岁,可能就是生得那副模样。

“冯薛璎,”魏尝的喉结滚了一下,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你这样……我受不住了……”

薛璎终于发现不妥,低头看一眼自己凌乱散开的衣衫,腿一跨翻身而起,继而背过身去整理前襟。

魏尝也飞快扭过头,眨眨眼开始望天。不是不想看她,而是他这段日子已经深刻体会到,看得到摸不着更煎熬。

他张张嘴,想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压下体内躁动:“这里是湖对头,我脸上蜂蜜也洗干净了,黄蜂应该暂时不会……”

“魏尝,我们……”薛璎打断他,理好衣襟后重新回过头,“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诧异转身,旖旎的心思霎时荡然无存,木了木问:“什么意思?以前?”

“对,以前,大约……七八年以前。”

他愣了愣。七八年前,他尚未来到这里,当然不会与她见过。

他摇摇头,想说“没有”,却又记起自己是个不该有过去的人,于是改口:“不知道,我不是不记得了吗?”

薛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傻话,垂眼“哦”了一声。应该没见过吧,魏尝十来岁时,她才那么小,根本连出宫都不曾,又怎会去那样的地方?

可那画景偏又真实得如同亲历,至今仍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且,倘使她没记错,那处礁石就位于瀑布底下,上回卫飏画里的那个瀑布。

整个溺水事件,似乎就发生在少年问他“敢不敢跟我往下跳”之后,与魏尝方才那句“跟我跳下去”恰好重叠在了一起。

“那你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去过卫都郊野的云泉飞瀑吗?”她又问。

魏尝一懵。

他当然去过。云泉飞瀑,就是他当年认出薛璎女儿身的地方。

那处离他祖父建造的一所行宫很近。十四岁那年仲夏,他搬去行宫避暑,捎上了彼时身为他玩伴的薛璎一道,有天和她一起外出郊游,途经那里时逗留了一番。

因她当年处处比同龄男孩弱气,他平日就时常嘲笑她,那次也站在崖边与她说笑,问她敢不敢跟他往下跳。

她明显起了怯意。他年少时玩心重,便生了捉弄的心思,诱哄着她一道绕到瀑布下头,到了深潭边,一声招呼不打就拽着她往下跳,却不料她丝毫不会水,几息功夫就呛晕过去。

他慌了,忙托她上到岸边礁石,给她渡气。她缓过来,气红了眼,爬起后死命把他往深潭里推。

他心想扮弱一点,或许能叫她气消,就“哎哟哎哟”假意挣扎,结果挣来挣去,动作间竟叫她被潭水浸湿的衣襟散开来,露出了里头的裹胸布。

他像被劈了道雷似的怔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慌忙起身掩饰。

他也跟着爬起,质问她这是什么。

薛璎故作冷静,掩好衣襟后回头解释,说胸膛上受了点伤,所以裹了药布。

他将信将疑,叫她给他看看。

她当然不肯。但她越是不肯,他就越是怀疑,当年脾气大,又没分没寸,一急就上去将她强按在礁石上,扒了她的衣裳,任她拳打脚踢也不停,硬是一圈圈扯开了那所谓药布。

然后就什么都看清楚了。

薛璎一下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愣住,待她合拢衣襟,扭头跑远了都没回过神,后来在山里举着火把找了她大半夜,才发现她抱膝躲在一个山洞里,一双眼肿得核桃似的,见了他就继续往里缩。

他认错道歉,说自己确实不知情,又问她里边有死蛇,不嫌恶心吗?

薛璎冷冷说不恶心,什么都没他恶心。

他知道自己活该被骂,想她还在气头上,只好退远一点,坐在洞口看她什么时候愿意出来。

也就是那夜,他知道了,薛国公子彻从头到尾就没入过他卫都,薛王以薛璎母亲性命作要挟,逼她代弟为质。

天亮的时候,薛璎叫他杀了她吧。他说为什么杀,她也是被逼无奈才欺瞒他的。

但她说,就算他不怪罪,也有别人追究,他们卫人不会放过她,到时被酷刑折磨,死得更难看,不如给她个痛快。

他于是向她承诺,说永远不叫其他人发现她的女儿身,永远不叫任何人伤害她。

他说得信誓旦旦,意气风发,可十四岁掷出的诺言太轻了,他最终一条也没能做到。

想到这里,魏尝回过神来,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答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薛璎心绪混乱,皱皱眉:“你答我就是了。”

他只好说:“听名字有点耳熟,也许去过吧。”

其实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对薛璎心中的疑惑都起不到任何解释作用。

她点点头,扭头见一大群仆役与侍卫慌手慌脚涌过来救驾,便跟着他们走了,留下一句:“两炷香后来我府上,把今天的事好好解释一遍。”

领头的傅羽一眼看清情状,赶紧脱了外袍给薛璎披上。

魏尝眼看她离开,知道她需要时辰沐浴更衣,自己也回去换了身行头,算准她已拾掇好,才摸着鼻子去了对门。

他方才被蜇了,跳湖前后还没大感觉,这下却在鼻尖肿起一个红红火火的大包来。

他照了铜镜,发现这颗包并不妨碍旁人辨认他,却异常毁灭形象,边感慨偷鸡不成蚀把米,边斟酌说辞,到了薛璎跟前,解释说自己前几天中了暑热,今日又感不适,宗太医就想出了个以毒攻毒的排毒法。

宗耀也来了,在一旁替他遮掩,将其中医理说得头头是道。

兴许是方才落湖一事仍叫薛璎心烦意乱,也兴许是魏尝鼻子顶包的场面太叫人不忍直视,她并未过分追究,接受了他的解释,叫他回去吧。

魏尝闻言迟疑了下,问:“你方才为何突然来我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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