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也不知道了,明明平时有那么多主意,这会子却一个也想不出来。戚展白说她容易关心则乱,没他不行,还真是说对了。
可是这回,他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出来帮她的忙?
满心的酸楚倾泻而出,沈黛孑然站在街头,到处都是穿梭往来的人,只有她突兀地仿佛是画上去。惶然地抓住最后一个路人,她问了最后一遍,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惶然向前走。
前头是翠微山谷,方圆十里内最险恶之地,毒瘴横生,野兽盘踞,百余年来无一擅闯者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连谷里呼啸而出的风,都跟沁了毒一般。
沈黛深吸一口气,向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风剐在身上辣辣地疼,每一缕都是锥心刺骨的凌迟。细听之下,风里还有野兽的咆哮。它们被她的气味吸引过来,盘踞在谷口巨岩之后,等着她自投罗网。她甚至能看见它们张开的血盆大口,獠牙尖还“嘀嗒”淌着血。
她也没躲,就这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三步、两步、一步......还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却也就差这一步之遥,她被人拉住小臂,从谷口奋力拽出,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落入一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
“我不在,你便这般糟蹋自己?”
戚展白抓着她单薄的双肩,厉声质问,指尖因用力而控制不住发抖。
才三日不见,他又瘦了许多,颊颌冒出了凌乱的胡渣,颧骨都凸出来了。一双眼暗淡憔悴,一眨不眨地望住她,眼窝深陷,眸底布满血丝。
沈黛心疼得都快碎了,越发钻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紧紧抱住他,生怕自己一松手,他便又要不见。想起此前两人的誓言,她不由恨从中来,推开他,指着他鼻子叫骂:
“戚展白你就是个骗子!你不让我无故离开你身边,怕自己找不到我会害怕,那你怎就没想过,我找不到你也会害怕!”
“我刚来谷边,你就现身了,可是一直都跟在我身边,见我难过成这样,你还是不肯出来?你心就这么狠?”
泪珠从她眼中坠落,一颗不落,全砸进了戚展白心坎里。
狠心吗?
是挺狠的。
他最舍不得的就是看她难受,方才她独自在街上彷徨,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衫,嘴唇都冻白了,那时他就很想冲过去抱她,让她偎在自己怀里取暖。她骂他打他,他都认了。
可是不行,一旦再触及她的温暖,他便再舍不得离开了。
他这样的身世,本就不能宣之于口,再离了戚家,注定是要一辈子伶仃飘摇,尝尽所有疾苦。吃苦什么的,他从来都不怕,也无所谓怕不怕。这一生,他本就孑然而来,自当孤独离去。
但他独独忍受不了,她跟着自己一块吃苦。
她那么好一姑娘,就该养在温房里,享尽繁华,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外间的风雨都不该淋着她半分。这样的生活,湘东王可以给她,但戚展白不能,再也不能了。
“昭昭,我们......”
他想说分开吧,这样才是对她好。可他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没答应,那两字在唇齿间缠绕蹉跎,硬是出不了口。
果然,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让他主动放弃她,他终归是不甘的。
“小白,我们走吧。”沈黛抚着他面颊,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望着他温柔道,“我们走吧,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什么戚家苏家的,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好不好?”
戚展白目光定住,暗淡的眸子微微溢出光,却还是压抑着,不敢点头,“昭昭,你可想清楚了。我已不是湘东王,更不会回去做什么皇子,你当真要......”
沈黛抬手,将他所有的话都堵回去。
她望着他,嘴角酿起馨馨笑意,谷间往来的风都因此变得醺醺然。
“在我眼中,你从来就不是什么湘东王,更不是什么皇子,就只是小白,我一个人的小白,我最最喜欢的小白。”
“带我走吧,从此山高水长,昭昭和小白都永远在一起。”
戚展白看着她,眼底逐渐闪烁了一片带了血色的泪光,一下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越抱越紧,越抱越紧,紧得好似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肉。
他哽咽地对着她,对着山川日月,对着沧海桑田,起誓般地说道:“好。”
这半生的孤寂飘摇,也终于在这一刻,得以栖息。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星期应该就能完结了,开心!
第53章
现在这样, 应该就算私奔了吧。
逃离了戚家,也逃离了世间所有桎梏,找一片湖和湖边一间废弃的小木屋, 他们便不再是帝京城里头风光无限的湘东王和圣缨郡主, 就只是人世间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爱侣。
“说起这地方,还得感谢秦济楚。”
戚展白牵着沈黛的手, 小心翼翼踩着溪流上的圆石往前走。
“那日,他诓骗我们去那翠微山谷,走的就是这里。我瞧这儿风景不错, 暗暗记在心里,想着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 就带你过来看看。”
沈黛踏过最后一颗圆石,蹦入他怀中, 吁出一口气,从他怀里拱出小脑袋,向四面张望,“风景是不错。”
湖水湛蓝,蓝得要把人的神魂都吸进去一样, 周围环绕着纯白的砂石,像是哪位迷糊的神祇不慎遗落人间的蓝宝璎珞。再往远些,群山在冬日依旧苍翠, 流云横过峰顶, 鸟雀啁啾, 空气清冽。
当真一点也不比帝京里头那些有名的园子差。
沈黛闭上眼深呼吸,将烦恼统统揉进肺里,随浊气一道吐出去,眼里闪着光, “这里好像咱们之前在西凉戈壁瞧见的那片星海,我好喜欢。”
这话是出自真心的,戚展白听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