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抱住他脖颈,罗令妤甜声道:“你背我,我谢你还来不及。我才不会骂你。”
……
温香软玉,世间没几个郎君抵抗得住。尤其是罗令妤这样的美人。相貌近妖已不可求,她更是口齿伶俐,能说会道。若她喜欢,轻易便能博得人的好感。陆昀心中无数次在想:莫要信她,她骗人不吐骨头。
可是她伏于他背上,腿缠上他的腰,呼吸拂在他耳后。再有,那两团雪玉一样的……压着他后背,陆昀攀着藤架登山,罗令妤又不好身子后倾加重他的负担。女郎几乎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贴着他……陆昀的额上慢慢出了汗。
山路难走,背着一个美人,更是步步维艰。水火交融一般的煎熬,亏得陆三郎忍功好,不肯让罗令妤看他笑话,硬是坚持着。背上的美人拿袖子为他擦汗,体贴他一番,看看日上中天,罗令妤又抱怨:“都快晌午了……我们不会晚上都见不到王先生吧?雪臣哥哥,你能不能快一些?”
知道这位表妹没良心,可她这样急切,陆昀脸还是冷了。陆三郎语气怪异微酸:“满脑子都是你的‘王先生’……你可知我是推了旁的要事来找你?”
罗令妤怔一下,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嫌恶。陆三郎是块美玉,从来只能被人捧不能被人弃……罗令妤:“我……”
陆昀打断:“甜言蜜语对我没用。”
罗令妤面对别的郎君有无数好话等着,可是陆昀不信她的甜言蜜语。脑中打了结,半晌后,实在想不出话,罗令妤干巴巴地宽慰他一句:“……其实我也是推了别的要事等你的啊。”
陆昀微愣,脸侧了下,眸光看到靠在自己肩上的女郎面孔。他低声:“你当真是推了别的事等我。没骗我?”
罗令妤郑重点头。
见陆三郎前一刻还满脸沉冷,下一刻脸色就好了很多。他擦一下额上的汗,目色重新变得平和,人好似重新有了动力。他背着女郎重新上路,女郎乖乖地伏在他背上,一点负担都没带给他。罗令妤是个虽然小心思多、却也聪明的女子,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任性什么时候需要忍耐……接下来一路,哪怕陆昀口口声声称他不喜“甜言蜜语”“不好色”,罗令妤也柔情蜜意,夸得他春风得意,脸色极佳。
到底是男人,难消美人恩。
……
山路崎岖,绿荫如潮,皆是人间。
二人就这般,时而陆昀背她,时而他累得不行,两人又搀扶着走。等好不容易到山林间那处茅屋前,陆昀指给罗令妤看,罗令妤感动地抱着郎君的手臂,几要哭泣。她和陆三郎一路爬山太不容易了,两人磕磕绊绊在山里绕了三个时辰……也就他们这样的郎才女貌,能在如此狼狈后,喝口水,稍微整理一下衣容,就能去见人了。
王先生的茅屋建在竹林深处。三两间茅屋藏在竹林中,院中有童子簌簌地扫着落叶。郎君和女郎立在竹林入口,眼睛已经看到茅屋就在数丈外,然走过去,中间还隔了一个阵。幸亏陆三郎懂阵法。比起他们之前在山里遭的难,王先生只在屋外用阵法拦了他们一下,已经太友善。已经到了这里,陆三郎不再着急,慢悠悠地振振衣袍;罗令妤已经抛弃他的手臂,松开了他,向茅屋走去。
陆昀嗤一声,跟上。
与童子好声好气地说一声,待陆昀过来时,看到罗令妤面颊含笑、眼波流转,美人望着那小童,童子脸涨得通红,回答罗令妤的问题何等乖巧。陆昀脸色淡淡,瞥一眼童子和罗令妤,心想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她都不放过。罗令妤已经扭头,招呼他:“表哥,王先生有客人,他在与客人清谈。先生请我们入室一见。”
有外人在的时候,罗令妤一贯是中规中矩地称呼陆昀为“表哥”。
陆昀淡应了一声,看到罗令妤眉目间的焦灼色。她与他使眼色,催他快些与她一道进去。因她听到王先生有客人就心中大骇,唯恐旁的女郎已经登门。爬山这般辛苦,劳苦定要值得,若是旁的女郎先得了王先生的好感……罗令妤肠子都要呕悔了。
罗令妤扯着他袖子,殷殷切切地小声催促:“表哥、表哥、表哥……”
因陆昀与王先生相熟,乍然到访,还需陆三郎介绍。与童子点过头,陆昀才不紧不慢地领着罗令妤进屋。屋中果然已经有客人先登,陆昀和罗令妤从门口进来时,陆昀神色淡淡,罗令妤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二人一道看去,看到王先生对面的蒲团上,站起了两个人。陆昀和罗令妤的脸,在刹那间,都有些僵。
陆昀语气古怪:“……你怎么在这里?”
罗令妤不知自己该不该喜:“周郎,好久不见!”
因从蒲团上起身站起、迎接两位客人的,一是陈王刘俶,一是罗令妤的“周郎”周扬灵。这两人容色秀美,立在舍内如珠如玉,华光潋滟间,罗令妤一时间连郎主王先生都没看见。王先生一个普通相貌的中年男子,被刘俶和周扬灵衬得土鸡瓦狗般灰扑扑。
周扬灵和刘俶一同诧异地看着进来的陆三郎和罗令妤。周扬灵的目光与陆昀一对,陆昀脸色微变,盯着她却没说话。周扬灵心中紧张,因自己在宜城时见过陆三郎。虽自己貌似“女扮男装”很成功,但在陆三郎面前,她仍然……见陆三郎眼神变化后却没吭一声,周扬灵心中微松,这才看向陆昀身边娇丽明媚的女郎。
周扬灵温和一笑:“罗妹妹,我与你相约还编钟之事,你却说已有约。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你是与……这位郎君一道游玩啊。”
罗令妤尴尬的:“……”
周郎病好后确实约她还编钟,但一则她心里不服气陆昀当日对编钟的评价,想她怎么会不如周郎,便要多拖两日想研究下周郎的编钟;二则,陆三郎刚亲了她,她心觉陆三郎对她有情,怕陆三郎要约她,她绝不会在这段时间赴别的郎君的约。最后,比起身世气质风采,周郎还是没有陆三郎合适……却没想到这就被周郎碰上了。
罗令妤羞愧难言,低下了头。
刘俶也看着陆三郎:“你与孤说,你,有事,不见孤。”
陆昀镇定的:“……带表妹见王先生,也是事。我没哄你。”
刘俶和周扬灵一道看着他们,看他们的眼神,像是他们两个抛家弃子,狼狈为奸一般。此场景实在尴尬,陆昀和罗令妤各自与人说自己有重要事走不开,没想到失意的两人走到了一起。那两人找王先生清谈,还碰上了走到一起的陆三郎和罗令妤。
罗令妤默默地站到了陆昀身后,让陆昀去承受对方不赞同的眼神。
王先生左看看,右看看,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我知道雪臣和公子关系好,没来到周郎与这位……女郎也相识。看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快坐快坐吧。”
周郎?
陆昀不动声色地撩周扬灵一眼,周扬灵淡定的目下藏着几分慌乱,向他恳求地望来几眼。陆昀顿一顿,再看向周扬灵旁边的陈王刘俶。刘俶端坐蒲团,聆听王先生的高见。乃因陆昀不陪他,他想起自己几日前见过的同样有才人士周郎,这才走到了一起。刘俶却不知道他身边的少年,正是他苦寻多日、想要借之联姻的周潭女儿,周扬灵。
再是,罗令妤忐忑地、不安地,偷偷看周扬灵……
陆昀心中微怪,皱了下眉,微疑惑罗令妤为何看周扬灵的眼神那般熟悉……他尚未想通,王先生的话已落,笑着问起“诸位高见”,罗令妤将目光从周扬灵身上移开,开始答复王先生。
清谈之风,一问一答,一辩一解,乃时下探讨学问最受欢迎的方式。
几人均加入谈话中,刘俶不开口,陆昀也不开口,不断说话的,反倒是罗令妤与周扬灵。
几人之间的气氛,又和谐,又奇怪。
……
罗令妤到底从不在专业技能上输人一等,周郎言谈沉着温和,她则妙语不断,讨好王先生。一下午的时间,王先生对之前不相识的周郎,和陆三郎的表妹都有了些好感。日暮西垂之时,此话题的清谈告一段落,王先生意犹未尽,邀几人留在山中歇脚。
这本就是罗令妤的目的,罗令妤自是喜不自胜。
王先生和蔼地看着这位女郎:“我这山中清苦,什么也没有。女郎出身士族,出入皆有仆从相随,若是适应不了这里,当可直言。”
罗令妤笑道:“先生说笑了。我最慕先生这般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住在山中自得自乐,我怎么会不喜?我虽然出身是士族,但我幼时家中有变,也是吃过苦的。”
陆昀在一旁拂了拂自己衣袖上的灰:“……”
王先生大感兴趣,问起罗令妤的际遇。罗令妤便把幼时汝阳出事、汝阳罗氏皆亡,自己孤苦伶仃带着妹妹投奔南阳罗氏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幼年时吃过多少苦,寄人篱下多少自卑……待她故事讲完,周扬灵和王先生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唏嘘而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