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别的人来,不等放肆妄言出口就会被冥主大人袖袍罡风甩得吐血。
陆渊源只察觉到冥主大人一瞬间的僵硬却错过了他一闪而逝的笑意,油然而生一缕莫名的自得。
朱明镜要是有尾巴那得翘上天去!
冥主大人松了松身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柔笑道:“好。”
一瞬之后一板一眼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请冥主大人今日好好歇息,且待明日。”
朱明镜听他说完后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道:“歇息是没问题的,但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一起?”
陆渊源点头,无害笑道:“我不会对冥主大人图谋不轨的,您,放心。”
中间那个字以冥主大人的耳力竟然没听清楚,到底是“当心”还是“放心”呢?
“明日这件事可能就会传遍,树妖考生在冥主府上待了一夜,稍加渲染就会变成另一种说法,届时就算你真的通过考核,也会有人不服气,人间与冥府别无二致,闲言碎语唾沫星子半点也不会少。”
陆渊源也没有多在乎那些人的看法,不服气就不服气吧,世上意难平的事多了去了,不服,不也还是只能憋着吗?
“谣传要真这么说,那些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有胆量敢当着我的面说三道四。”
朱明镜挑眉看他,哟,是真的不一样了,甚至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从前的陆渊源阴郁沉闷不善言辞,又好像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如今的陆渊源依然无情,却带着朝气和生机。
朱明镜觉得可以释然了,陆渊源长成了很好的人,尽管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蜕变。
“圆圆呐,你要不要也歇息歇息,我估计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朱明镜拍了拍自己的榻边,贴心地向里挪了一下。
“冥主大人可真是好人啊!但您这儿只有一张床,我还是不去跟您抢地盘了。”
别说,是他怂,他不敢!
好在朱明镜也没有坚持,“嗯,那你随意吧。”
冥主大人的房间里能睡觉的地方又不只床上,矮榻地铺应有尽有,但陆渊源打定主意明天要精神萎靡从这间屋子里出去,他自然不能休息。
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冥主大人曾经也是人?”
“也许是吧,但我忘了。”
百年成执,千年生痴。
“那就是了,冥府都来来往往的人都在时光的长河里向前走,只有您留在原地,不孤单吗?”
还是说冥主大人有一个执着到宁愿忍受百年孤寂也要期待的约定。
就像那天与他约定在日落前回来的人,倘若结局改写,没人返程,无人归来呢?
“我活该。”朱明镜少有这样批判自己的时候,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自找的。
他想听陆渊源的怜悯疼惜的安慰,又怕这样含蓄隐晦的问答。
良久沉默,如死一般的寂静。
陆渊源望着那轮人间的明月的倒影,心底一阵暖意流淌,思绪翻转,忽觉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幸运的人了。
七年前的陆渊源脆弱敏感,跟朱明镜再遇的时间和地点都非常糟糕,结局也一样。
阴郁的少年失去师父后愈发沉闷,不可避免的依赖善意温和的人。
那时候发生的事陆渊源现在觉得好笑,但易地而处,他若还是那个少年,一定还是一样糟糕。
那高文泽是谁啊!是一个不会再有关的路人。
“我要出国留学了,你一个人多保重。”
少年的陆渊源心一横道:“其实我……”
“就这样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
应该是告白吧,但也可能不是,陆渊源有些不太记得了,因为那时候的他被踢出了人间。
浮夸又抑郁的说法。
失去雨夜记忆的陆渊源下意识地对与梦中相似的人抱有善意,虽然这样的善意对高文泽不公。
但不论那时候的陆渊源是不是真的爱慕,高文泽是十五岁那年夜色烟雨里漂亮姐姐的替身也好,是真的日久生情也好,那都是陆渊源失去所有后唯一的慰藉。
人有时候做得太狠绝了。
“别跟我联系了。”
哦,那就是切断了一切联系,这个慰藉就被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陆渊源这个边缘化的人只差这一点微妙的连接了。
刚成年的陆渊源跑到他唯一亲人的墓前茫然无措,他伤心,却连师父的模样都快要模糊了,他像只小兽,凶狠瞪着墓碑上的无名之人。
逍遥散人从没把名字告诉他,是不是……师父也从没将他当做亲人呢?
若是逍遥散人还在怕是会忍不住抽他,白眼狼!
但他不在了,坟前就是他与朱明镜再相遇的地方。
面目狰狞的少年和骄矜清贵的大人物。
有好多变成鬼的人在说,“活不下去就去死吧。”
“但死也不是终结。”
听听人家这话多有意趣,可那时候的陆渊源实在是个不识好歹的毛头小子,偏偏用骄傲凶狠的口气说着软绵绵的话。
“你要不要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