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深深地叹地口气,双臂环着苏云起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悄悄地,湿了眼眶。
苏云起抚着他的脑袋,抬头看向屋顶的横梁,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发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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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来后,江池宴吩咐小辈们把贡桌摆在主灶前,带着全家送灶君。
江池宴和苏白生并排跪在最前方,手持三柱香,庄重地念道:“时逢小年,敬送灶君,有壮马良草,送君南归。饴糖有奉,望进良言,除夕岁暮,恭候君还。”
后排跪着一屋子小辈,全都恭敬地听着。
江池宴念完之后,把手里的香插到案上的香炉中,接着是苏白生,然后才是后面的一个个小辈。等到最后一柱香插好之后,第一柱香已经燃尽了。
江池宴和苏白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慰之色——不管怎样,苏江两家也算香火旺盛了。
接着,江池宴拿起一支筷子,从碗里蘸了贻糖涂到灶边的年画上。他一连蘸了好几次,严严实实地在灶王爷嘴边涂了一圈,一边涂一边说:“甜甜您的嘴,望灶君上了天庭多说好话,给我家带来好气运……”
孩子们既好奇又嘴馋,但都安安静静地看着,没一个人吵闹。
等着把这最后一道工序做完之后,江池宴表情也放松下来。他率先抓了一把糖瓜塞到江逸手上,笑眯眯地说:“你起个头吧!”
江逸捏起两个糖瓜,给小宝和小十三一人塞了一个,又在江池宴和苏白生嘴里各放了一个,然后才自己吃了一个。
江池宴和苏白生品味着这个久违的味道,感慨万千。
苏云起把剩下的糖瓜全都端给阿大,笑着对他说:“给弟弟们分去罢。”
虽然在一个屋沿下住着,苏云起却鲜少和孩子们交流,此时他主动找阿大说话,可让这孩子激动得不行——在小六的讲述下,苏云起早就成了这帮孩子心目中的英雄。
孩子们能吃到他给的糖,一个个兴奋地在院子里又蹦又跳。
此时,院门外也热闹了起来。第一个发现的是小宝,然后他拉着小十三跑进屋子里,把大人们全都叫了出去。
江逸跑到门边,往外边一瞅,只见一群老老少少披着花花绿绿的破烂衣服,整齐地排在门口又唱又跳。
“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灶君上西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
“供的糖瓜甜又甜,请对玉皇进好言,请对玉皇进好言啊,请对玉帝进好言……”
他们嘴里带着浓重的方音,调子却通俗悦耳。
村民们都被吸引了过来,孩子们好奇地围着他们嘻嘻哈哈地玩闹。
江逸不明就里地看向两位长辈,只见他们都是笑眯眯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等着这群人唱完跳完了,又对着江家众人磕了个头,嘴里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的们祝愿善人全家康乐福泽长!”
江池宴和苏白生郑重地对他们还了一礼,笑着说道:“辛苦各位了,小逸,去把贡桌上的东西都拿过来吧!”
“好的,爹。”江逸虽不明白,却还是干脆地应了。
大海几个都跟着去了,小孩子们也跟着帮忙。
这群人里也有个头不大的孩子,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阿大他们。兴许还是认识的。他们得了东西之后也没纠缠,乐乐呵呵地走了。
村民们全都围上来,纷纷说着恭喜。
江逸这才明白了,原来这边有个风俗,每到小年送灶君的时候都会有乞丐乔装打扮了到人家门前唱送灶君的歌。不过他们也不是谁家都去,而是专门挑着生活富足、名声好的人家,不仅他们自己能得到些好吃食,对主家来说也是一种祝福,预示着来年会过得更好。
江逸把剩余的糖瓜都拿出来分给小孩们吃。孩子们可不会嫌好吃的多,在得到自家大人的允许后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
江春材得到了消息,也颠颠地跑过来,正好看到那群人离去的背影。他拍拍江池宴的肩膀,高兴地说:“看来咱们村明年指定能过上好日子喽!池宴啊,多亏了你们家。”
江池宴笑着摇摇头,“行了,你还用得着说这个?进来喝一杯吧!”
江春材笑笑,“可是小逸掌得勺?”
“大伯,是我。”江逸笑着回道。
“那我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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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起跟两位长辈报备过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牵着人和马走了。
江逸理解归理解,可还是忍不住生了大半夜的闷气。
苏云起软着性子哄了半个晚上也没把人彻底哄好。等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江逸的俊脸还是绷着的。
等到人走了他又有点后悔,生怕苏云起心里装着事儿路上不安全。
因为这个,江逸又懊恼了大半天。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然后把满腔的纠结化为动力,开始吆喝着大海几个收拾房子。
大海他们都知道他不痛快,心甘情愿地由着他折腾,他说什么大伙就做什么,一点折扣都不打。
江逸把屋子里所有的家具全都搬出来擦了一遍——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搬出来擦。
被子、毡子都扯出来,一边晾晒一边敲打。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是一个挨一个地洗,就连那些死沉死沉的腌菜缸也被搬出来擦了一遍。
江池宴那些书也让江逸作主给挪了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两位长辈也被请到了院子里。
等到屋子里被搬空了之后,他就让人上上下下地打扫,粘蛛网、洒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屋顶上的瓦片也让他拿着扫帚一片片地扫了一遍——真的是一片片地扫,就连砖逢里的土块和杂草都挖了出来。
这活是江逸自己干的,还死活不让别人帮忙。一众人在梯子上护着、在下面仰着脖子看着,一个个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