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84节</h1>
“父皇!”刘曜还想谏言。
刘渊却摆了摆手:“此乃国事,怎可擅断?容后再议吧!”
然而还没等刘渊做出决断,洛阳城中,已然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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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况领兵赶到洛阳时,敌人早撤了个干净,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城池。早些年,张方也曾在洛阳肆虐,甚至烧了两座城门,但是从未对太学、官署这样的地方动手。匈奴人却不同,他们没有半分怜悯,甚至乐于摧毁这些代表着大晋王朝的象征。整个洛阳宛若被犁了一遍,房倒屋塌,焦烟滚滚。更别提城中百姓了。
看到这惨象,令狐况都不忍多瞧。当年晋阳被围,恐怕也未沦落至此。这个天子之都,哪里还有往日辉煌?
因为是并州来使,刚到城中,令狐况就被天子宣入殿中。怎么说也是初次觐见,就算皇宫残破凋败,令狐况心中也满是激动。这可是面见天子啊!而且此次退敌,全赖使君发兵攻打伪汉,天子应当也会大加封赏。如此与有荣焉的好事,若不是他家叔父有攻克离石的大功,恐怕也落不到他头上。
按捺住心中激动,令狐况趋步入殿,拜倒阶下:“臣令狐况,参见陛下!”
“令狐将军请起。”阶上,传来了一个颇为年轻的声音。
令狐况不敢抬头冒犯天颜,规规矩矩的再行一礼,方才站起身来。
“此次令狐将军率兵入洛,其心可嘉,当赏!”
天子开了金口,令狐况却不敢冒领,赶忙躬身回道:“臣奉梁都督之命,前来护驾。退兵之功,全赖都督用兵得当。臣愧不敢当。”
他可不敢让天子生出误会。这次首功,当属轻骑入敌境的奕将军,其次则是夺回离石的叔父。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梁使君知人善任,料事如神。
御座上,静了那么一瞬,但是很快又传来了声音:“令狐将军所言不差,此次亏得梁卿果断出兵,围魏救赵。若非如此,洛阳何安?不知梁卿派了多少兵马,攻入平阳?”
令狐况立刻振奋精神,朗声道:“共五千骑,连破两城,方才逼退匈奴大军。攻入离石的,还有两万兵马,如今已纳西河国归并州。”
只是两万五千人,就有如此大功?殿内响起一种轻微的骚动,令狐况并不在意,继续道:“之前匈奴还派了三万大军入上党,拦阻陉道。也是都督派兵击溃,方才打通道路。捷报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奉上了随身携带的奏书。立刻有小黄门接过,呈在了天子面前。小皇帝并未打开那奏章,只是微微颔首:“此役,梁卿当居首功。”
他唇角带笑,但是笑容未入眼底。
那日听说梁丰率兵入平阳后,司马覃就觉如坠冰窟。围魏救赵,他也是懂的。但是如此手段,一定能保匈奴退兵吗?明明坐拥数万兵马,数千轻骑就能打得匈奴境内大乱,却未发一兵一卒入洛阳救驾。若是刘渊使些手段,并不撤兵,他是要坐看洛阳城灭,天子身死吗?
而打平阳,需要两万五千兵,若是发兵洛阳,又需多少呢?谁能挡住这“大晋忠臣”?
远有王莽,近有曹操,乃至他家先祖司马氏,哪个最初不是一副忠臣模样?功高震主,自生谋逆篡权之心。那梁子熙,已经不是当日病弱雅士,而是盘踞并州的猛虎。他怎能容这样的臣子,位于卧榻之侧?
令狐况哪里晓得小皇帝心中所想,再次跪倒谢恩。
望着那忠心耿耿的年轻将军,小皇帝收起了面上所有表情:“梁卿为朝廷肱骨,朕迁都之后,司州一地,也可安心交予梁卿了。”
迁都?!令狐况惊得骤然抬头,然而还没看清御座上的人,就醒过神来,赶忙垂首。额上的汗珠却落了下来。怎会如此仓促迁都呢?洛阳可是八关都邑,还有黄河可依,此次遭敌,实乃守军之过。只要加强几道关隘的兵力,哪会败得如此狼狈?
若是天子都离开了洛阳,攻伐匈奴的重任,岂不全压在了使君肩上?
看到令狐况惊骇表情,司马覃只觉心中划过一丝快慰,朗声道:“并州兵强马壮,朕只盼梁卿能驱除胡虏,安定一方。待伪汉灭国,朕必回师洛阳!令狐将军,既然你带兵前来护驾,便随朕一同前往寿春吧。”
寿春,正是小皇帝选定的行台所在。之前他也想过移都许昌,但是王弥大军提前一步攻下了许都。而豫、兖、青、荆几州,也是战乱不断。反观南方,自叛将陈敏伏诛之后,兵祸渐消,称得上安稳。
不过琅琊王司马睿已经到了建邺,又有王导、王敦、刘琨等人辅佐。若是入江东,难免出现司马越之事,受制于人。反观寿春,当初乃是曹魏屯兵,攻打东吴的前哨。比邻荆、豫、徐数州,远可依河洛之形势,近可就徐豫之籓镇,又有良田熟地,运漕四通,无患空乏。
如此一来,各镇守将,皆不能一方独大。互相牵制,方为己所用。且寿春为国朝旧地,地处淮南,不至于沦入孙吴故土。他也算没有彻底丢了司马一脉的家业。
至于北地,就交给梁丰、苟晞、段务勿尘等人吧。以这些人长于用兵,迟早能平定河朔,尽诛戎狄。届时他羽翼丰满,挥兵北上,何患不能收复故都?
听到天子如此下令,令狐况一时惊的不知该如何作答。说是护驾,其实敌军早已退却,他更多是奉命前来洛阳走个过场,只带了一千人马。怎么就突然被天子征召,要随驾前往寿春了?然而身为大晋将领,天子的谕令,又要如何拒绝?若是抗命,岂不形同忤逆?
僵了片刻,令狐况才缓缓俯身叩首:“臣,遵旨。”
望着那有些僵硬的背影,小皇帝绽出一抹冷笑。既然兵多能战,这司州一地,让给你又有何妨?若是能与匈奴大军两败俱伤,才最好不过!
第295章 领命
天子封赏和迁都诏令, 一同到了晋阳。除了进大将军、大都督, 擢司空之外, 和苟晞一样,梁峰也被封为郡公,食邑一万五千户。郡公乃是魏晋最高一阶的异姓封号, 以郡为国,可置三军,封号世袭,位阶只在郡王之下。这样的封赏,简直给足了梁峰面子。只除了一点, 他的封地, 不在别处, 就在上党。
这一封,把梁峰的根基命脉, 摆在伪汉面前。更勿论还有那个“领司隶校尉”的加衔。司州不比旁处, 不设刺史, 唯有司隶校尉统辖下十二郡, 一百县。问题是司州如今半数都在匈奴手里,这个加衔,用意不言而喻。
一道诏令,算是彻底把司州这个烂摊子扔给了自己,而小皇帝本人,则要裹挟朝臣,南去寿春。若是旁人遇到这事,说不定还要恼上一恼,甚至抗旨不接。梁峰本人却不那么在乎。走了也好。天子迁都,迁的可不仅仅是小朝廷,更涉及北地所有世家。唯有这群拖后腿的公卿士族走个干净,他的新政才好推行,也能重整司州局面。
至于匈奴,只要一天不舍并州,总还是要对上,梁峰倒是早有准备。
不过有一点,还是让他颇为不悦:“陛下调了令狐况,让他随驾寿春。”
令狐况是他派去洛阳摆姿态的。再怎么说,天子被围,作为臣下的也该派点兵马前去护驾。没想到小皇帝说拦就拦下了。并州可用的将领才有多少,怎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撬了墙角。
此话一出,下面群臣神情一松。主公的态度,决定了战略方向。若是梁峰不满天子封赏,他们必然要绞尽脑汁想法摆脱这个困局。可是现在他没有过问封赏,反倒先抱怨天子夺他兵将之事。说小了,是看重手下臣僚,说大了则是不惧伪汉。不论哪样,都足能让人欣慰。
张宾微微一笑:“既然天子有令,令狐将军哪能不从?倒有两种法子,可以化解此事。其一,顺水推舟,命令狐将军随陛下迁都。寿春毕竟距并州千里,若是有人在陛下身边,也能知悉朝廷动向。”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令狐况到寿春做卧底。令狐况怎么说也被梁峰救了两次,为人忠勇,且世居并州,可以信赖。而身为并州一系的将领,他在小皇帝那边也未必能得到重用,如此一来,更能显出梁峰的厚待。有这个耳目,倒是可以轻易探知朝中动向。
梁峰皱眉想了想,还是摇头:“正值用人之际,元君性格率直,不善阴谋。放去寿春,怕是不妥。”
当间谍是需要天赋的,令狐况恰恰是个直性子。别说能不能套出机密,没个眼色心机,被朝中那群人精阴害都有可能。况且迁都牵扯不小,到了寿春怕是要有一番政治斗争,身为并州一系的人马,他被牵连进去的可能性太大了。
听梁峰这么说,张宾又道:“若是不在意寿春,主公大可增派五千兵马,就说担心路途遥远,护送陛下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