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77节</h1>
梁峰咳了一声:“行了,已经没事了。”
奕延却又仔细推动了一下他的脚踝,确定腿肚的经络没有再纠成一团,才放开了梁峰的小腿,俯身道:“属下冒犯了。若有下次,还请主公量力而行。”
这话可是直谏。梁峰又打量了他片刻,突然伸出手臂:“自然没有下次了,扶我起来吧。”
奕延立刻搀住了他的手臂,把人扶了起来,又取过干净的中衣,披在了对方肩上。那动作自然而然,又体贴利落,没有半分多余。直到此刻,梁峰才渐渐放下心来,看来都怪严籍那个死基佬,让他看谁都有些古怪。
披上中衣,梁峰打量了一眼对面已经湿了半身的家伙,摇头道:“你也去换件衣服吧,秋日天凉,别受寒了。”
“属下无碍,还请主公快些擦干头发。”奕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时就显出身边有侍女的好处来了。不过深知在健康问题上,想偷懒躲避是不可能的,梁峰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在外面的软榻上坐下,打散了湿法。
在他身后,奕延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看着那头垂至腰际的乌发,他闭了闭眼,终于拿起布巾,轻轻擦拭起来。
第117章 攻坚
马蹄声疾若奔雷, 三百骏马整齐列阵, 一路疾驰。匈奴骑兵向来训练有素, 更何况是王庭精锐。就如一股漫卷的乌云,扬起大片灰尘,向着远处的城关驶去。
这支骑兵, 从潞城出发,只是两日,便抵达了太行关。这里是扼守太行陉的要道,只要拿下太行关,便能再扼住一条从司州通往并州的道路。而太行关本身也非什么坚城, 若是从司州方向前来, 关隘置于陉道之上, 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若从并州方向攻打,不过只是个小小城头而已。自然不难攻克。
然而真正开始攻城时, 带队的千骑长刘猛才发现, 这个关城与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
匈奴骑兵攻城, 尤其这种小城, 向来是用骑射掩护步卒,向墙头发起进攻。泼天箭雨能让墙头的兵士无暇顾及攻城之人,而来去迅捷的骑兵又能及时躲开对方的还击,处于不败之地。带着如此强军,刘猛自信能用几波箭雨撬开太行关城门。
谁料这个常用的计策,根本无法奏效!在原本不高的城墙上,增加一层女墙,有箭垛阻挡,城下的飞矢很难击中城上的守兵。更要命的是,在距离城池一百步左右的地方,连续挖开了五道浅沟,每条只有一尺深,间隔不足五步,若是步卒自然能够轻松跨越,但是对于骑兵而言,却成了能折断马腿的陷阱。
既无法纵马跨越,又无法轻松折返。一上来,他们便在这道浅沟上折了六七匹马。太行关依山而建,地势本就不平,又遇上这样的防御阵型,更是让骑兵无法施展。
刘猛只是稍一思索,便命手下在浅沟之外立马攒射。谁料这时,又从关内的望楼中,射出了城弩!
那望楼样式十分古怪,成犄角之势矗立在城上,刘猛还以为是草草搭建的望台,谁料里面竟然摆放了不只一把大黄弩!四张弩先后射出弩矢,准头惊人,险些连他的坐骑都中了箭。
大惊之下,刘猛连忙率部退到了五百步之外。这样的距离,骑射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墙头了,没有骑兵掩护,让兵士全部下马攻城?
看着那个宛若刺猬一样的小小城关,这位匈奴千骑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绝对不是晋军的防御风格。身处并州这个大后方,任何陉道的防守都应该是针对司州方向的,谁会早早在城外布阵,防备来自身后的尖刀?能在城外如此安排,而且是精准的针对骑兵,就证明了城中之人,早就提防着他们率军来犯。
这样的严密准备,若是没有千余人手,不计损失的强攻,根本无法拿下。而他现在没有损兵折将的本钱。
勒转马头,刘猛下令道:“取道高都!”
小小太行关都变成了如此模样,高都城乃是太行陉卫城,自然也要探查清楚才好。而且此刻临近秋收,若是趁其不备,掠些农人作为先驱,朝着城池方向驱赶,靠这些人作为掩护,也是有望攻下城门的。高都城和太行关互为表里,若是高都受袭,太行陉守备真的不出一兵一卒?只要对方一探头,他们自然就能打个回马枪,抢占关隘!
然而抵达高都之时,他们面对的,是比太行关还要稀奇的景象。田里大片粮食还未收割,可是附近十几里,竟然连一个农人都未寻得。不知何时,高都附近的百姓全都迁入了城中。面对加高加厚的城墙,三百骑兵想要攻下,简直异想天开。
“有人探知了我们的行踪!梁府方向呢?有兵马出动的迹象吗?”刘猛哪能察觉不出问题所在。可是一路上,连一道狼烟篝火都没见到,他们又是快马疾驰而来,消息是如何传到高都城的?
“没有!”斥候回禀道,“梁府一直寨门紧闭,似乎也在戒严。连附近两个村落都关门闭户。”
身为刘宣麾下干将,刘猛自然深知相国忌惮梁府那位佛子,因此才趁着对方被拐到郡城之时,前来攻夺太行关和周边城池。然而一路走来,却让他心中大惊。这哪里是普通城池?分明是处于战时戒备的坚城。抢夺已无可能,唯有派重兵把守两陉周遭,围攻想要返回并州的司马腾大军。而这,就不是他一个区区千骑长能够做的决断了。
“立刻回禀相国,想要夺下两陉,必须增兵才行。”刘猛干脆吩咐道。随后又看了一眼身后这座城池,冷哼一声。等到回头率兵五千,他就不信攻不下此城!
“其他人,速速随我返回郡城。”当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刘猛才彻底下定了决心。这次就算有严籍阻挡,也要杀掉那个姓梁的小子才行!能让高都附近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除了那个佛子以外,恐怕没有他人了。相国所料不差,此子果真是个心腹大患!
一声令下,如同来时一样,骑兵向着来路行去。几乎与那快马同时,消息也传回了梁府。
“匈奴人退兵了?”这群匈奴人走得如此之快,可大大出乎了段钦的预料。他原本还想拖住这支来自郡城的精骑,谁料对方只在太行关前扔下了几具尸体,就干脆利落的打道回府。
这可是足有三百人啊!若是主公尚未成功夺下郡城,可就麻烦了。
然而对方是行动迅捷的骑兵,就算他想拦,也没有足够的兵力。毫不犹豫,段钦吩咐道:“发信给山上哨岗,尽早通知主公,匈奴骑兵折返之事。”
山上的哨岗,也是梁府的一件秘密武器。在目所能及的山峰上,设立哨卡,提前准备几种讯号。一旦观察到敌情,便放倒门口的松柏,给出警讯。如此三五个岗哨,便能轻松传递消息,还没有狼烟那么惹人注意。在梁府附近这种多山地带,最是方便不过。
也正因此,他才能提前大半日时间,通知郭县令开城收容附近村落的流民,并让太行关有所准备。而现在,他也要用同样的方法,让主公早一日得到消息。
只盼主公那边能够顺利夺关,届时便有余力围剿这伙骑兵了!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八月过半,天上本该还有大半月轮,然而今夜云多,遮蔽了星月,使得四野漆黑一片。
城头上,点着数支火把,影影绰绰照亮了守兵的身影。这是白陉第一道关隘,也是最为坚固的一座。只要有百来人防守,就能抵挡数倍,乃是十数倍的兵力。然而身处如此坚城,那些刚刚夺下城头的匈奴精兵,也未放松丝毫警惕。不断有人在城头上巡查,守卫着这条好不容易收入囊中的陉道。
当然,他们没有看到任何敌人。
山野寂静,似乎所有生灵都陷入了沉眠,唯有偶尔窜过的小兽,发出沙沙声响。从子时守到寅时,月以西沉,就连那些匈奴精兵,也不由泛起困来。正在这时,数十条与夜色同样浓稠的黑影,穿过密密树林,直奔城墙而来。
这可不容易做到。就算是匈奴精兵,到了晚上也会目不视物。这种症状称之为“雀盲”,因此每到夜间,军营中便会点起篝火,加强警备,以免盲如鸟雀的兵士出现骚动。同样,也因为雀盲症,能成功施展夜袭的案例,少之又少。若不是真正的精兵悍将,谁敢领着一群半盲之人,冲击别人的大营?
然而这队人走得却异常轻快,就像能在黑夜视物一般,只是片刻功夫,就悄然无声的来到了墙角之下。黑暗中,一双闪着微弱荧光的蓝眸望了过来。那双眼像极了荒野里才会出现的狼眸,冰冷锐利,毫无情绪。然而看到这双眼,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便会安下心来,如同跟随头狼的狼群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根本无需发出指令,那群人行动了起来。围绕城墙,四名身材高大健壮的兵士蹲下了身来,立刻有人踩着他们的肩膀爬了上去。刚刚站稳,又有人攀了上来。墙头只有两丈高低,叠起的人梯轻轻松松便勾到了墙头。
奕延用左手抓住了箭垛,另一只手握紧了的手弩,单臂猛地一用力,纵身跃上了墙头!这一下太过出人意料,墙头的兵士连反应都未反应过来,锐利的箭矢就刺穿了咽喉。与此同时,三支同样的箭矢也射了出来,立刻又有三人扑倒在地!
此刻,第一声示警的惊呼才骤然响起。然而奕延并不理会,手上一晃,带着绳索的铁质爪钩便牢牢搭在了箭垛之上。随着爪钩安放完毕,城下的兵士开始攀爬,仅仅一个呼吸之间,爬上墙头的人数便翻了两倍。先是弩,再是刀,这伙凶猛如狼的家伙,轻而易举的碾碎了守城所有匈奴精兵!
整个城池都沸腾了起来。不断有惊醒的兵士想要冲上墙头,消灭敌人。然而占领了高地,又是出其不意的夜袭,那些从睡梦之中进行的兵士,并未无法拦住奕延等人。一刻钟后,城池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