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1节</h1>
这么絮絮叨叨的五页纸之后,姜达话锋一转,提到了上京之事。这次语气中,就没了那种激动之情,还说愧对梁丰的信任,要另访医生帮他调养云云。看着这些略显落寞的文字,梁峰不由皱了皱眉,上京面圣不是这个时代最高的荣誉吗?姜达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放下姜达的书信,再看王汶的,梁峰顿时找到了其中关键。王汶的书信说的大体是同一件事情,不同的,则是关于东赢公的种种。他在信中颇为羞愧的提及了东赢公未曾带僧人上京的事情,又说怀恩寺准备在七月中旬举办法会,届时也会为他祈福。不知他能否前往晋阳,参加法会。
仔细看了两遍书信,梁峰的眉头才略略舒展开来。看来这次幺蛾子是出在了那个东赢公司马腾身上。这家伙没打算带和尚一起玩,才让和尚们准备自己开法会扬名了?难怪姜达信中会有些郁郁寡欢的意思,看了上京不是汇报成绩,是次政治投机。
这种事情,梁峰在亲戚聚会里听过不知多少,熟知里面的套路。立了功,就要有人升迁有人领赏,不过获得最大政治利益的,从来不是真正的基层人员。只有领导慧眼识英雄,才有功绩可言嘛。
这样的破事,梁峰毫无兴趣。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反而是最后那个邀请。怀恩寺要召开法会,邀他前往?
像是发现了梁峰面上神情不对,梁荣低声问道:“阿父,出什么事情了吗?”
“王中正想邀为父前往晋阳。”
“那……那阿父要去吗?”梁荣立刻忧愁了起来,阿父身体还没康复,真要离家远行吗?
梁峰醒过神来,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当然要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安慰几句,让侍女把小家伙带了下去,梁峰转身对绿竹道:“叫江倪过来,我有要事吩咐。”
不一会儿,江倪就一路小跑赶了过来。梁峰开门见山道:“最近粮价是不是涨的厉害?”
江倪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答道:“启禀郎主,是涨的厉害。如今夏收已经过去许久,秋收却还有些时日,各家各户都开始屯粮,估计粮价一时降不下来。”
“粮铺里降不下来,那些高门大户手上还有粮吗?”梁峰追问道。
不太明白郎主这话的意思,但是江倪依旧有一说一:“高门都会储粮,少则数百石,多则上千石。不过这些人自持身份,是不会直接买卖粮食的,都是通过粮铺控制市面粮价。”
高门是永远不会缺粮的。哪家没有几个秩比千石的高官?光俸禄就是老大一笔。加之名下几处占田四五十倾的庄子,每年发卖的粮食恐怕都有上千石,更别提家中存粮了。大旱与否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恐怕还能趁着灾荒多收些仆僮,扩大庄子呢。
梁峰闻言轻笑了出来:“有粮就好。过些日子,我要前往晋阳参加法会,你先随王府的信使一同过去,探探那边的风头。”
江倪眨了眨眼,什么风头?
梁峰能看出他的困惑,浑不在意的笑笑:“之前我不是说过,要想法从晋阳卖粮吗?这次,就是最好的机会了。你先送信到王府,然后这样……”
听着郎主的吩咐,江倪渐渐睁大了眼睛。真的能如此行事吗?
第45章 探路
“主公, 你要前往晋阳?”带着满身蒸腾汗气, 弈延大步走进了房间。显然是听到了消息就赶来了, 连身上的汗都未擦洗。
梁峰好整以暇的坐在案边,拨了拨案上的瑶琴。琴声“铮铮”,并不成曲, 反倒像是在答弈延的问题。
“主公!”弈延忍不住踏前一步,“你重病未愈,不宜出行!”
“只是几天牛车,不碍事的。”梁峰笑笑。
“可是晋阳刚刚发过疫病。要是主公……”弈延猛地闭起了嘴巴,害怕自己口无遮拦, 不小心惹来霉运。
“正是因为晋阳大疫退了, 我才必须过去一趟啊。”能听出弈延的焦虑, 梁峰终于认真道,“此次疫病防治, 离不开佛祖入梦之事, 想来不论是王中正还是怀恩寺, 都有推波助澜之意。若是错过了法会, 才是可惜。”
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击溃青羊寨引发了连锁反应,又有些流民陆陆续续向梁府投来。对于这些快饿脱了形的可怜百姓,梁峰自然见一个收一个,隔离棚又新增了不少,只要缓过劲儿来的就投入生产。现在府上缺人缺的厉害,部曲的正兵编制还未过半,四坊更是都是在扩张,如果不添加更多种田的农户,怕是要撑不过来了。
然而吸收流民,也带来了更大的粮食压力。周勘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天天抱着预算本子来找人,怎么算现在的储粮也不撑到秋收。江倪虽然努力卖粗瓷换钱,但是粮价逐日飙高,还是让梁峰感到捉襟见肘。前往晋阳购粮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不过最大的问题依旧没法解决,梁府实在是太穷了!
就手头剩下的十来万钱,如果按照现在的市价购粮,简直是把钱往水里砸。就算梁峰再没有经济头脑,也不会干这样的蠢事。而纸坊的新纸,陶坊的新瓷如今又毫无名气,如果随便卖了,能够换来的粮食也相当有限。为了这事上,梁峰已经琢磨了相当一段时间了,之前还在考虑怎么走王汶路线,现在突然听说法会的消息,怎能不让他蠢蠢欲动!
这法会利用的好了,简直是个天然大型广告会!如果不趁这机会推广一下府上的产品,才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梁峰是没学过经济,但是他确确实实看过不少传销案例,深知从众心理要比正正经经的生意要来钱。反正参加法会的都是晋阳那些高门大户的财主,不敲他们敲谁啊?
回头到法会上露个脸,把逼格刷上去,才好漫天要价。不过这些暗搓搓的心思,梁峰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闷声发大财就好。
没料到主公心思如此坚决,弈延也不由一时语塞。梁峰笑道:“说起来,这次晋阳之行也少不了你呢。这几天你要好好操练一下部曲,到时跟我一同去上路。回程的时候,估计要运送不少粮草,万一被劫就亏大了……”
“谁敢来劫,我定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弈延立刻答道。
“嗯,不过还是要小心。毕竟远行,不比家中。”梁峰伸手又拨弄了一下琴弦,突然道,“你转一圈让我看看。”
弈延:“?”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弈延还是乖乖转了一圈。夏天操练,兵士们都是穿的经过梁峰改良的两件套打扮,上身短衫下身长裤,清凉又显身材。看着那双笔直强健的大长腿,梁峰不由暗啧了一声,问道:“你是几岁开始学骑马的?”
“七岁……”弈延依旧不明所以,不过主公打量他的目光,仍是让他喉头发紧。
“看来也还好。”梁峰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过话题,“行了,天还亮着,你先去练字,我再弹会儿琴。”
如今这副病秧子身体是什么都干不了了,日子又闲的要命。因此精神头好些之后,梁峰就给自己找了些符合身份的爱好。比如弹琴和下棋。琴他上辈子是没学过,只为了泡妞弹过一段时间的吉他。好在他音感很好,又凭着这壳子留下的记忆,勉强能弹上一弹。下棋就比较苦恼了,一是这时的围棋规矩和后世不同,二是他身边没有合适的对弈者。棋路相当能反应人的本性,身为一个病弱世家子,也不好在棋盘上杀气毕露吃人家大龙。
所以梁峰就更倾向于对着七弦琴练手,围棋嘛,只是偶尔摆摆棋谱罢了。
被这样一番摆弄,弈延已经完全忘了之前进来的本意,乖乖跪坐了下来,从案下拖出一个木盒。盒子里满满一层细沙,旁边还有个小树枝,是用来画沙习字的。他可舍不得用那些洁白昂贵的纸张,主公就想了个法子,给他弄了个沙盘。
小心翼翼从盒盖里取出一张字纸,弈延对着上面娟秀的字迹临摹了起来,笔法有些歪斜,但是比白天操练还要认真。不一会儿,耳畔又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弈延持着树枝的手顿了顿,却没停下。他不懂得音律,但是不论主公弹什么,都能让他由衷心喜。若是有一日,他也能听得懂琴音,识得了书简,主公看他的眼神,会不会也更加欣喜呢?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就被弈延强抹了去。定了神,他继续持起树枝,一笔一划描摹起来。
※
“子熙回信了吗?拿来我看!”没想到信使回来的如此快,王汶立刻招手,让侍婢呈上书信。
然而当他拿到信纸时,却忍不住轻咦了一声。这可不是世家惯用的左伯纸,而是一种微微发红,页脚带着莲花暗纹的精致笺纸。王汶是真正的阀阅子弟,用过的名纸数不胜数,但是从未有过这样雅致的纸张,配上梁子熙那一笔好字,简直让人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