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他…打破了人家店里的玻璃,现在人家求偿无门跑到我们麵店闹,但我户头里真的没多馀的钱了,那些钱都是要缴贷款的…」母亲低头看向自己那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此时正因焦虑而来回摩擦着。「成美…妈真的没办法了…」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人出事要我们负责?他都多久没回来了?他知道自己的责任在哪吗?身份是什么吗?为什么总是给我们添乱,却还要我们帮他收拾烂摊子?」成美激动地说着指责的话语,然而情绪越激动想哭的衝动也更强烈。「反正那个人也只是喝醉酒发酒疯把别人店里的玻璃打破,对吧?」
母亲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父亲的所作所为。
一阵沉默过后,成美开口了。
「要多少?」成美感觉到自己咬紧了牙关,那些再讨厌、再不愿意的事,终究还是得面对。
「成美你那边有多少?」母亲语气怯懦地说道,天知道自己还要欠成美多少?
「大概四万多吧?」成美紧闭上那发酸的双眼,是不是只要不去想就不会痛了?
「那你能全借给妈妈吗?我答应你,这些钱我一定会还你的。」母亲看着成美那重新睁开对上自己视线的双眼,只是这次的睁眼却带上了几分朦胧。
母亲要怎么还?这些年欠舅舅的也未曾还过,自己今天拿出来的钱又怎么回得来?
成美知道自己的钱不会回来了,一切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不配拥有自由,是不是只有在梦里才能勉强实现呢?
偌大的学校内,明明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得普通、那样得自然,穿着制服的学生、讲台上认真讲课的老师、那面在艳阳下显得更加赤红的国旗,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但在这间学校里的学生们,却强行破坏了学校那该有的和谐。
学生上课不听讲是常态、翘课是家常便饭,更别说打架闹事了,就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每天每天不断地重新上演。就算教官喊得口沫横飞,也无法阻止校园的病态乱象,久而久之也没人愿意认真管教这群孩子了。
成贵双脚翘在桌面上,一副老大爷的姿态靠在椅背上,虽然来学校上课只是‘’走个形式‘’但升了高三以后成贵到课率有明显增加了。
成贵双手枕在头后,看了一眼从自己桌前经过的同学,只见对方表情紧绷地经过成贵面前,深怕惹得成贵不高兴。
这所学校学生混虽混,但也不是每个学生都像成贵如此‘’不乖‘’。
「喂,眼镜仔!」成贵猛地将课桌踢到那名戴着眼镜小心翼翼走着自己路的同学面前,课桌‘’碰‘’的一声撞到了墙边。「去哪?」
「报告贵哥,上厕所!」面对表情兇狠的成贵眼镜仔哪敢造次,只得乖乖地报告自己的去向。
「你那毒虫朋友到底什么时候要来学校?回去告诉他货到了。」成贵表情极为不悦地说道,那架势任谁都不敢随便恭维。
自从前阵子被旭哥亲自约谈后,成贵没一天不努力销货的,甚至将销路伸至校园。
在成贵看来这么做只不过是在破学校内做着理所当然的破事罢了。
「知、知道了!」眼镜仔在收到成贵的指示后连忙点了个头逃离了现场。
「烦死了,要是没吃会死就快点出现啊!自以为圣人想脱身是不是啊?」成贵边低声抱怨着边从口袋拿出菸盒,接着熟练地刁起一根菸准备点火。
「徐成贵!你不要太过份喔!要抽菸也给我到室外,你不尊重这个学校至少也尊重一下里面上课的老师!」好巧不巧成贵的举动被正好经过的教官看到,免不了是一阵痛骂。
「嘖!烦死了。」成贵语气不爽地起身走出教室,在经过教官身边时还刻意用力地撞了一下教官的肩膀,这可让教官差点没原地爆炸。
「徐成贵!你那什么态度啊!信不信我记你一支大过啊!」教官在走廊上气得暴跳如雷,然而成贵依然没有要回头道歉的意思。
「烦死了,这也是那也是,没一件顺心的事!」成贵表情兇狠地瞪视着前方,自己现在赚的根本不够补足自己吃掉的那些洞。
几平米大的房间内,成美仅用床头那盏小夜灯来支撑着整个室内的夜间可见度。
那张放在书桌上摺得有些不平整的学贷单在什么都没有的桌面上显得格外惹眼。
成美有意无意地翻动着手中那本看了好几回的哈利波特第一卷,对这本书的熟悉度几乎到了能背出段落的程度。
前几天和母亲还有父亲一起到了银行申办就学贷款,那许久未见的父亲申办当天甚至还上演失踪,成美内心虽感到愤怒但却懒得表达情绪了。无所谓了,怎样都无所谓了。
时间近晚间十一点,母亲还在客厅看着连续剧,这阵子母亲为了看剧时常到这个点都还未上床睡觉。成美闔上书本打算到浴室盥洗,人还没出房间外头便传来了家门碰撞声,成美原以为是成贵回来了,然而确是意料之外的人物。
父亲回来了。
在成美的记忆里,只要那个人回来就没好事,但讨厌又能怎样呢?成美根本改变不了现况。
「我不管你平常要不要回家、又去了哪里?我只拜託你一件事,不要再惹事了好吗?我们家已经没有钱了!」外头响起母亲略带愤怒的话语,那像是到了极限人生最后一次的请求一般,听上去是那样得苦涩。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啦!」父亲还是那惯有的无关紧要态度,好像什么事装傻就能解决一样。
「上次你打破玻璃的钱我好不容易才凑齐还给人家,你能不能稍微替我们想想啊!不要每次都好像没你的事一样!」母亲几乎是用吼地说出这段话,或许是积压已久的压力所造成的。
「没钱就去跟你弟弟借啊!每次不是只要你拜託他,他都会答应吗?」面对母亲的愤怒,父亲不但没有就此收手,反倒更加过份。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会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母亲愤怒的语气转为哽咽,一个人为何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到这种程度?
站在房门内握着门把好一段时间的成美找不到可以出房门的时机,这样的场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好像永远都不会完结似的。
外头争吵声不断,成美找了个时机转开了门把,很快地便进到了浴室。
进到浴室的成美隐约还能听到在塑胶门板外那丝毫没有歇停的争论声,成美走到与浴室墙壁一体成型的浴缸前,塞下塞子后扭开了水龙头的开关。
这样,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成美站在浴缸旁,边哼歌边褪去身上的衣物,等衣服全都脱光后,水也正好放满了。
哼着歌的成美没有停,只是继续哼着那首自己只记得旋律的无名歌曲,关掉水龙头后,成美将自己浸到了浴缸中。
成美将头枕在浴缸边,水龙头关掉后外头的争吵又清晰了起来,成美想起那本空了的存款簿、想起那张证明自己负债增加的学贷收据以及这屎一般说什么也改变不了的现况。
其实自己要的不多,只要能普通地过上普通的日子就好。但这些…却很难。成美眨了眨眼,慢慢地推开方才就一直握在手中的美工刀。
成美想结束这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地让人心烦。
就这样,在成美自哼的旋律作为背景之下,有什么东西被划开了。
赤红染尽了浴缸内所有的清水,从腕上流下的血珠,一颗一颗都成了玫瑰花瓣,此刻正佈满了浴缸。
成美沐浴在玫瑰花瓣中,哼着动人的旋律,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成美猛地睁开双眼,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把握在手上的美工刀始终没有推出刀片,自己的手腕还是和几秒前一样完好如缺,浴缸内的水清得不能再清。
成美盯着浴室天花板上那盏日光灯,如果自己走了,母亲又该怎么办?
但是,这种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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