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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浔并没有发多久的呆,确切来说,是面前的神打断了他的发呆。
他睁大了眼,呆呆地看着神对着他的方向伸出手。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被天地都偏爱的神灵自然每一处都长得完美无缺,但让白浔不知所措的显然不是这个。
【统统统!他这是什么意思?】
白浔有些茫然,视线在这双手上乱晃,试图找到得分点。
【我该跪下来亲他的手吗?】
系统答复得很快。
【······这个副本的异常已经被提交到总部了,得到反馈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会给予适当的补偿,宿主随机应变即可】
白浔缩着头往王德贵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小老头已经开了门,一双陷进去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方向,离了远再看,他的眼睛越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他似乎是对这两个小年轻门前叙旧的行为颇有微词,不时地看一眼远处的天色,但又像是在忌惮着什么,迟迟不敢上前。
白浔被盯得有些发毛,他还没忘记上次夜里祭祀的事,尤其是这里的天似乎暗得格外快,刚才逛集市隐约还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而这一段路程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个小时,看天色却已经到了黄昏。
太快了,太快了,像是有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在和王德贵一起催促着。
白浔心里发虚,下意识就抓住了神伸过来的手。
被牵住手的神灵毫无被冒犯的自觉,祂甚至抬起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白浔蜷在一起的手掌。
紧接着,在他的手心慢慢地书写两个奇怪的符号。
白浔手心都冒了汗,又摸不清楚这尊大神究竟抽了哪门子疯,乖得像是只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只见握着他一只手的神灵微垂着头,看上去有种奇怪的······认真。
白浔和系统诉苦。
【卧槽,他手好冰,挠的我好痒】
【祂应该是在写字】
【写的什么?】
【该字体不在系统的字库之中,暂时无法分辨是哪一种语言】
于是白浔只能耐着性子等着祂把这两个看起来格外复杂的字写完,待祂写完最后一笔,隐约能看到一点白光在白浔的手掌上一闪而过。
同样是在那一瞬,白浔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好像在落笔的那刻,他和这整座山都有所呼应,熟悉得像是在摩挲自己的掌纹。
“涿光,”神灵看向白浔的眼睛,又重复了一句,“我叫涿光。”
我知道啊,白浔在心里点头,你和副本一个名字呢。
于是白浔很配合地回应。
“记住了。”
这一句话似乎打开了某种禁制,王德贵像是这才晃过神来,指点着二人往里走。
老头颤颤巍巍地插上门闩,从柜子里摸出一只蜡烛来,小心地护着点上。
整间屋子也亮堂许多,照着窗户都黄澄澄的。
白浔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就是在进屋的那一刻,外面整个地变成了一片黑灯瞎火,像是有谁关上了这片天地的灯。
王德贵和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颠三倒四地话着家常。
白浔不时观察着两边的人,一不小心就和涿光对上了视线,他做贼心虚似的低下头,但没过多久,又理直气壮地抬起来。
王德贵止住话头,喝了些水,他的喉咙像是含着永远也咳不出来的痰,咳得似破败的风箱。
他咳够了,再次开口时嗓子更哑了几分。
“······东西带回来了吗,你翠芳姐撑不了几天了。”
白浔对上王德贵的视线,跟着他一起看向角落里的人影,也就是他口中的“翠芳”。
她完全和光照不到的地方融为一体,如果不是王德贵出声提醒,白浔完全意识不到她的存在,这样定睛看过去,更是被她此时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白浔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坐标轴,变量是衰老的程度。
最左边是了尘,中间是王德贵,之后才能轮到翠芳。
这样的衰老是极为可怕的,像是一个只有眼珠在转动的干尸,她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开始腐烂,稍一张口就是腐烂的酸臭味。
她摊在躺椅上,沟壑丛生几乎可以看到骨相的脸,牙床也发黑,眼皮深垂。
王德贵替她抹去眼周浓黄的分泌物,声音里是麻木的悲哀。
“上次回来的时候,她还能叫出你的名字呢,现在她全身上下也只有这双眼珠子还能动上一动,那些东西给人的摧残,当真是比死还恐怖。”
他眼睛有些红,浑浊的泪在脸上落不下去。
“活成这样,苦哇!就算能活,也要托你偷的那些贡品的福。”
白浔听到“贡品”二字,藏在衣袖里的手偷偷打开了系统背包。
他小心地观察着涿光的脸色。
【统啊,你说我和这老头在正主面
', ' ')('前讨论脏物会不会太嚣张了一点?】
系统不解:【神不需要贡品】
【所以不算偷咯?那没事了】
白浔大大方方地在桌子上排出三样贡品。
三个莹莹的光球在桌子上发着光,像是放大版的萤火虫。
涿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在这样的光线下,他的面部轮廓美丽到近乎疏离。
王德贵的眼泪已经干在脸上,他小心地捧起其中一个,像是沙漠中捧着一口水的旅人,把那来之不易的甘露高悬在翠芳的头顶。
光团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的额头像是一块被揉皱后展平的布,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年轻起来。
从外表上看,她比王德贵还要年轻些。
按这个趋势来计算,三个光球下去,不说返老还童,至少也能重回中年。
但王德贵只是将剩下的两个光球用匣子小心收好。
“为何不继续?”一直沉默着的涿光忽然开口。
“你这朋友······”王德贵看向白浔,语气带笑,“是外乡人吧,这好东西哪能全用了呢?人总是要吃饭的,得活,和什么东西比起来,活都是第一位的。”
他脸上的纹路在烛光下越发深:
“这世道就是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败下去,庄稼种不活,没东西吃,不拿些东西去换粮食,人哪里有活路可走?”
“既是如此,为何祭祀?”涿光话音刚落,屋外的黑暗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迅速窜动起来。
似是感受到了神灵的情绪,远方的神庙也钟声作响。
白浔下意识地倒吸一口气。
王德贵却只当他是个普通后生,话说得直白。
他明白,这年轻人是在问,人都快饿死了,哪还有东西用来祭祀呢。
“总得有个念想不是?只要着村里还活着一个,这一切就还有变好的希望,神肯定是有的,我也不知道祂会不会保佑我们这个村子,我们在祂眼里算不了什么,是死到最后一个再救?还是一个都不救?这些都全凭祂的心意,老头子不敢奢求。”
在白浔看来,他说的话有道理,很有道理,但当着神的面说着不敬的话,总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尴尬。
王德贵咳出一口痰。
“但除了神,就这年岁,我还能信什么呢?村里那些人又能信什么呢?所以还是得信,咱就像那地里的干泥巴,如果没了这点水,哪还能揉到一块儿去呢!”
“爹——”翠芳从躺椅上慢慢爬起来,嗔怪的撒娇语气,却是老妇人的嘶哑嗓音,听起来极不协调,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没有神的庇佑,我哪里能活到现在。”
“不说了不说了,老头子说的胡话,你也别往心里去。”王德贵笑笑,转过头来,拉着白浔又是一顿叮嘱,“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别忘了好好安顿你这朋友,大晚上该注意该小心的你都和他说说,可别乱晃丢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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