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朝堂发生的事,她尚且还不知道,何况她手也未能伸得那么长,只看李治的面色,比起昨日更加不虞,以他平日里温润好说话的脾气来看,显然是动了肝火。
于是不明所以地准备打探,就先扭头就吩咐花蕊把阿宝阿福带下去自己用膳,见李治仍兀自站在门边的盆景瞧着出神,就起身勾着他手臂。
“怎么了,这样可怕的面色?可是谁那么大胆惹了你?”勾着他,把人拉到太师椅上一座,问道。
李治却无玩笑的心思,往那儿一坐,就是一拍桌子,恨声道:“如今是打量我投鼠忌器,拿他们没法子,乘机逼我就范!”
孙茗也在一旁落座,一手就抓了他手背安抚起来:“又是哪个惹了你,竟将你气成这样?”
从昨天出了事以后,也没见李治这般神色,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李治也没瞒她,被胁迫立储君的事情给道了出来,临末了又是一声冷哼:“他们这是要与皇后绑到一处,打量着朕拒之不得,实在可恨!“
关于李治何以对立储一事这么大的抵触心理,实际上也与太宗皇帝有共通之处。
还记得贞观十七年,李承乾与李泰争储牵涉极深,众皇子、朝臣纷纷落马,被贬的被处死的,可谓一时间风云变幻,否则,太子之位也轮不到他了……当年太宗皇帝也对另立太子这件事颇多顾虑,无非因为当年玄武门事变,他们兄弟相残的事还历历在目。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李治不想过早地立储君,就是不想自己的皇儿兄弟残杀,只是事与愿违,他现在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形式比人强,只能忍了这一时。
孙茗自认为极为了解李治,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是以闻言,一蹙眉头:“他们竟如此跋扈,将九郎置于何地?”
一边问,孙茗一边瞧着他满脸又是厌恶又是痛恨,料想他定是记恨上这几人了,就劝道:“既然事已成定局,无可挽回,九郎也唯有先立陈王了。一旦确立储君,他们这帮人才会偃旗息鼓,待到他们卸了心防,我们再徐徐图之?”
李治一叹,只心中仍是咽不下这口气,何况他堂堂帝皇,竟有人敢当面捻他虎须,实在是目中无人……
只是一想孙茗说得极是,也只好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若有其他法子,他也不至于让步。
知道他仍然心绪难平,她又劝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九郎眼下仍以兵权为重,待日后,再与他们一一清算。”
这也与李治心中所谋如出一辙,他也唯慢慢将兵权收拢,至于朝堂,只好逐一分化势力,这却不急。
于是第二日,李治拟旨陈王李忠敕封太子的事情。
一时间,王皇后所在的立政殿开始炙手可热起来,姻亲纷纷请求觐见,更有皇亲贵胄及京中重臣女眷贵族夫人,一时风头无俩。
就是萧淑妃这段日子也躲在淑景殿避其锋芒,连带着李下玉、李素节也被拘在淑景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淑妃就是再傲气,毕竟也不算是蠢人了,还知道她无法在这个时候与王皇后硬碰硬,索性躲得远,省的被波及。
这些事与孙茗影响其实不大,原本她就宅在自己的万寿殿,何况万寿殿距离李治最近,李治除了万寿殿也并不去往他处,就是夜里处理朝务都是在万寿殿中,她又何必与皇后争个先后呢?
有本事把李治给拉去立政殿?!
显然,王皇后不过是人前风光一把,且还因为她是教养陈王的嫡母,又非正经嫡出的儿子……
几日后,李忠病愈,宫中就开始筹备晋封太子仪式。
按照礼制,孙茗也该备礼前去探望的,但又不能独她一人去,所以遣了花萼去淑景殿问上一声。至于徐婕妤还是算了,听说她日日前去立政殿,从未懈怠,当真孝心。
花萼去了不过一时三刻就返回,回禀道,萧淑妃偶感风寒,由大公主和四皇子侍疾,尚不宜出行。
只是她一心中一叹,光躲又有什么用?萧淑妃原就与王皇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一朝一夕之间,她得站住不弱了气势才对……
如此,那便只能由她一人前往立政殿,且还得把萧淑妃病中之事给提上一提。
而此时立正殿中,王皇后对于事情竟出奇的顺利而喜上眉梢,待武媚娘也越发真心交好起来:“此番却是多亏了媚娘才对,若非你,我真是奈何她们不得了。”
无怪乎她如此信任武氏,实在是在李治面前,她再千依百顺,事事无尽地退让又讨好,也没得他半个好脸,更遑论事关继承大事……如今不过略施小计,加之舅舅柳奭的鼎力支持,方才成事。
之后,就在她担惊受怕中,竟果真是峰回路转,把这一把烂牌生生给磋出了一条路来。
“娘娘严重了,我能跨出感业寺,多亏了娘娘费心,现在不过是投桃报李,还请娘娘无需在意。”武媚娘受了皇后厚赏,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仿佛一切皆不入眼,这也就更叫皇后安了心了。
正当这时候,门房禀报说是贵妃前来探望大皇子。
孙茗款款迈入立政殿的时候,徐婕妤已然不在,倒是皇后与武媚娘挨得极近,亲亲热热好真姐妹,看得她心内一阵膈应。
她先对皇后施了礼,又受了武媚娘的礼,这才从容地坐在皇后下首,一落座就道明:“听闻大皇子已经病愈,我来瞧瞧方能安心。”
王皇后似乎找回自己作为皇后的自信来,面上带着依然,眉梢带着喜气,像是扬眉吐气,浑身是说不上来的气势:“妹妹你也实在太规矩了些,这样守礼,显得淑妃妹妹不懂规矩了。”
眼瞧着皇后越发得意网信,孙茗从内心深处就扬起笑来:“淑妃姐姐病了,也怪不得她。”
“哦?”皇后面上不自觉间显露一分幸灾乐祸来,又强压着控制不露出痕迹,道了句:“既然如此,该请太医好好瞧上一瞧。我看,还是寻个太医令去给淑妃妹妹看看罢。”
武媚娘一听越发觉得不成个样子,忙阻道:“皇后娘娘也是护之心切,只是,宫中太医已是了得,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了吧?”
开玩笑……寻常谁敢叫太医令?
皇后一听,许是也发现了自己过于得意忘形,所以面上喜色立时就淡了下来:“是我没想周全……贵妃既然来了,还是见见忠儿再回吧。”
话刚落,身边的文秀就已是闻音知雅意,无需皇后再多说一句,自福了身就出去,不多时,就有仆役跟随着大皇子入殿。
孙茗是眼睁睁地瞧见皇后疏狂的模样的,再打眼去瞧武媚娘,果然有两把刷子,两句话下来,就令王皇后听了进去,显然已经深受皇后的器重。
这时候大皇子李忠已入殿。
李忠不过八岁年纪,但看着已经逐具稳重的气度,一行一言间颇有章法,看得出皇后教养的用心。
一进屋子,李忠躬身就施了礼,小小年纪却行止有度,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只是,到底年纪还太小,万事都未能藏于心上,光是看他肃着张小脸,一看就不是天真不知世的小孩子。
皇后一叫免礼,就把人唤到跟前,拉近身边一坐,一脸的慈爱:“忠儿,贵妃娘娘特来贺你病体初愈,快去谢过。”
若非知道他们并非生身母子,看着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李忠闻言,起身又鞠了一礼:“忠儿拜谢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