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不是非得必须留在他这个杀戮兵器身边不可。
维塔斯在芬里尔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跑过去扑到他身上抱住了他,尽管没有立刻哭出来,但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不可怕,你一点都不可怕,我才不要走,你不许赶我走,我很乖的……fenrir,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没那么难受?咬我的腺体你会舒服点吗?或者,或者做/爱会好吗?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很耐痛的而且好得很快,就算后面被撕裂了过几天就好了,真的!你就算对我很凶也没关系。”
定定地看着扑到自己身上的维塔斯,芬里尔在瞬间的失神过后笑出了声,他抬起没有受伤的那一侧手臂环住维塔斯的肩膀,再咬掉自己另一只手手上被血浸透的战术手套,因受伤而不断颤抖的手轻轻捧起了维塔斯那漂亮的脸庞,芬里尔哑声说道:“傻瓜,明明就很怕痛,在我面前逞什么强……vitas,我不会赶你走,所以你也不要离开我,到我死那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面临怎样的绝境,我都一定会回来你身边。”
第二百零八章 归处(五)
跟维塔斯说自己要把腺体给顾淮的那天,芬里尔刚刚熬过了一次严重的病症发作。
那时候特效药对他的作用已经不大,并且他的病症已经进入中后期,发作形式也从开始的精神失控短暂失忆,变成了更为严重的全身性疼痛伴随中度咳血。
这种全身性疼痛显然比精神失控更折磨人,饶是强悍如芬里尔,病症发作时偶尔也会因持续性的疼痛而发出痛苦的低喊。
那是一种从身体细胞到神经乃至骨肉的剧痛,比被万虫噬咬更让人难以忍受,每次发作最少持续三到五个小时,芬里尔怕自己受不住挣扎时会伤到维塔斯,便用合金打造的锁链将自己手脚都锁住,等到病症发作结束过后才会让维塔斯替他解开。
自从病症发作转变成这种剧烈的全身性疼痛后,芬里尔每一次病症发作,维塔斯都会陪在他身边。
实际上,维塔斯根本不怕芬里尔会伤到他,在那样剧烈并长时间持续地疼痛折磨下,芬里尔往往在最开始的半小时过后就不再具有任何攻击性,他根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蜷缩起身体忍受剧痛的折磨,等到熬过两个小时后他便已经昏昏沉沉在痛到失去意识过一会又再被痛醒之间反复,身体肌肉时不时出于神经反射而痉挛抽搐,而想要伤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丧尸病毒的爆发让芬里尔清楚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他所期望的维塔斯能拥有正常人的普通生活恐怕已经难以实现,于是他也不再拒绝让维塔斯了解他在做的事,而成立r国志愿军,救出那些被迫接受人体实验的战士,既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也是他为维塔斯做的打算。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在能一眼望到尽头的余命中,他有那么多要做的事,终结那些实验项目破坏几个大型的生化实验基地,当知道提尔在顾淮的安排下逃离亚盟国的军事基地后,他也正式跟苏钰达成了协议合作,苏钰给他改良过的特效药尽可能延长他剩余不多的寿命,而他也最终决定将自己的腺体换给顾淮。
顾淮是双腺体,再加上接受过不比他少的实验手术,身体的负担损耗不亚于他,在腺体被植入装置必然已经严重受损的情况下,顾淮最好的选择就是移植同等量级的alpha腺体。
再往后他便无法再保护提尔了,他知道自己这个死心眼的弟弟已经认定了顾淮,绝不可能再找其他alpha,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住顾淮的性命,同时不能让顾淮成为一个废人。
已经是顶级战士的提尔固然足够强大,哪怕面临绝境都能进行反击顽强的活下去,可在他心里,提尔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弟弟,所以即便是要死,他也一定要确保在他离开后,还能有另一个人坚定地爱着提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愿意豁出一切去保护提尔。
他不喜欢顾淮,总觉得顾淮是使心机在提尔还什么都不懂时趁虚而入才骗得提尔那么死心塌地,可他也承认顾淮的实力,认可顾淮对提尔的感情。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提尔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
从剧痛的折磨中缓解过来的时候,维塔斯早就已经替他解开了锁链,让他躺在了自己的怀里。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管我,你怎么就是不听?”芬里尔脸色苍白,虚弱得连呼吸都让他觉得艰难,即便他想起来也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只能躺在维塔斯的怀里任由他抱住自己。
他知道的,自己病症发作时有多吓人又有多狼狈,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维塔斯看到他这一面。
“你是我的alpha,我怎么能不管你。”维塔斯替他擦拭脸上虚脱冒出的冷汗,双眼虽红却很干净,他已经不会再在芬里尔发病时哭了,他知道芬里尔不想让他哭,所以他努力忍着,等芬里尔缓过来了再对芬里尔笑。
omega细瘦的手臂环住alpha日渐消瘦的高大身躯,维塔斯低头朝芬里尔露出笑靥,道:“没关系的,我不会难受也不会害怕,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就安心了。”
芬里尔闭上眼,没有去看维塔斯刻意露出的笑,只深深吸了几口气,确定自己说话不会再发颤后,才重新睁眼与维塔斯对视,然后说道:“vitas,如你所见,我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除了要赶在tyr发病前替他进行药剂注射,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做。”
说到这里,芬里尔停住话头,费劲地抬起手去碰了碰维塔斯的脸颊,他的手是冰凉的,而维塔斯的脸却是那么温暖,他神情平静,凝视着维塔斯缓缓说道:“我要把我的腺体给顾淮,他是tyr的alpha,我必须让他好好活下去。”
维塔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最初几秒内,没有任何反应,几秒过后维塔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茫然地看着芬里尔,怔怔地问道:“你要把你的腺体给顾淮,那我呢?我怎么办?你不是我的alpha吗?你把腺体给了别人,那我怎么办?”
“vitas,等到那时候我已经死了。”芬里尔收回手,看着维塔斯本来就发红的双眼迅速蓄满泪水,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滴落,他反而很轻地笑了一下,说道:“你明白吗,我没办法陪你一辈子。”
维塔斯,我很快就要死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只能陪你走过这一段。
若我当初,能早点找到你,该多好,那样或许我还能再多陪你几年。
或许,我还有机会,跟提尔说你是我的omega,告诉他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这些话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对你说出口,我并不是一个好哥哥,也不是一个好爱人,任何称赞以及美好都与我没有半点干系,可像我这样的杀戮兵器,这辈子能有提尔做弟弟,能有你如此爱我,已经足够了。
“我最爱的人是我弟弟,我最后能为他做的,就是把我的腺体给他的alpha,让他的alpha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像我一样。”芬里尔看着维塔斯的眼泪越落越急,到底还是挣扎着撑起了身子从omega的怀里坐了起来,然后把人反抱进自己怀里,芬里尔抬头看着表面斑驳的天花板,明知残酷还是继续说道:“除了你,我无法相信其他任何人,所以我希望,在我死后,腺体移植手术,能由你来做。”
双手抓住芬里尔的衣襟,维塔斯想要打他却下不了手,只能抽噎着反复质问他:“那我呢,我怎么办啊……我只有你啊,你明明是我的alpha,你让我怎么办……”
“答应我,即使我不在了,那些我没来得及做完的事,你要替我完成。”芬里尔低头亲吻维塔斯的额角,轻声说道:“你不是总说自己很乖,那我交待给你的事你都要做到……其实我不在了也好,你也不必总跟着我躲躲藏藏,你现在才十八岁,以后的人生还很长,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我不要,我才不要答应你!你,你总是,什么都不让我做,打丧尸也不让我跟着,明明,你弟弟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我,我也能打丧尸啊……我才是你的omega,可你,你总想着你的弟弟……我才不要听你的话!”维塔斯被芬里尔抱着哭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连贯,可即便如此还是双手紧紧攥住芬里尔舍不得推开他。
“你跟tyr怎么一样,他是战士,而你已经被关起来欺负了那么多年,我怎么还能让你在我面前陷入危险,你自己都会说,你才是我的omega。”芬里尔疲乏地抱紧维塔斯,让这个总喜欢跟着他全心全意信赖他也爱着他的omega少年填满他冰冷的怀抱,片刻的静默后,他叹息般说道:“vitas,听话,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
那天,维塔斯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整个地下室里都是他控制不住溢出的薄荷信息素,他才终于看着芬里尔在他面前全无伪装褪去了戾气与冷酷的脸庞,点头答应了芬里尔。
这是他的alpha,是在他面前不爱笑,时常满脸漠然却也总拿他没有办法对他有求必应,强大却也会对他毫无防备露出虚弱一面的,跟他相互标记的alpha。
他的alpha对他说,只能依靠他了。
所以,他也别无选择。
在最后赶去郑语的根据点基地时,在被丧尸追赶的那一路上,芬里尔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
事实上,在破坏了那个生化实验研究基地后,他就已经不行了,那是他最后一次进入oe状态战斗,而那一战,也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生命力。
在看到维塔斯从基地里冲出来那一刻,芬里尔忽然在想,他的omega是不是以为他是为了要把腺体给顾淮,要为弟弟做完最后一件事,才会一路坚持赶到根据点基地。
毕竟,他们是双向标记,维塔斯一定在更早前就已经感知到,他赶来的这一路都是在硬撑这最后一口气。
把维塔斯推回基地里面,自己留在外面解决一路追赶他的异形丧尸时,芬里尔很想告诉维塔斯。
他不是为了提尔才坚持着赶回来,这一路上,真正支撑他的信念,是他曾经给过维塔斯的承诺。
——到我死那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面临怎样的绝境,我都一定会回来你身边。
维塔斯,我对你说过,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哪怕注定要死,我也想要见完你最后一面再离开。
我不在乎是否能有来生,我只想要完成对你的每一个承诺,与你好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