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经历了类似的事,被逼到类似的处境,才能对跟自己境况相似的人更多一点理解。
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只能选择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去守护自己唯一拥有的那个人和那份感情。
他很早以前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一颗没有任何依靠,微不足道的尘埃。
提尔看着不再硬撑强大外壳的顾淮,双手紧攥一下,先是把手枪插到腰后然后挪到顾淮身旁跟他一起靠墙而坐,他不太擅长安慰人,也不会说太多的软话,他只懂把自己内心的感受和想法都直白地说出来,不让总是思虑过重的alpha再费心去猜。
“我现在发现,原来你这么没有安全感。”提尔慢吞吞地说道,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些年来顾淮心里是这么想的,顾淮将心思和顾虑都掩埋得太深,也太擅于自我克制,以至于即便两人互相标记比一般的ao伴侣联系更紧密,他也未能察觉半分。
将双手交握在一起,提尔用拇指搓揉着自己掌心和指腹的厚茧,又沉吟了好一阵,才又开口说道:“我记得在军校念书的时候,有这么一个道德哲学问题,火车悖论。大意是一辆火车在轨道上行驶,突然发现前方轨道上绑着五个人,火车司机必须马上做出决定,是否要选择改变火车轨道将火车开到另一条也绑着一个人的岔道上。是杀一个人救五个人,还是杀五个人救一个人,可能大部分的人都会有一样的答案。可那个时候我就在想,生命的价值,生命的重量要如何去衡量,一个人还是五个人,那都是生命不是吗?凭什么一定要牺牲那一个去救另外五个,就因为五条生命比一条生命多?那如果,给另外一条生命附加上特殊身份,比如科学家或者是首脑,而另外五个人只是普通工人,这时候大家的选择还会跟之前一样吗?如果不一样,仅仅因为身份和地位,就能改变生命的价值和重要性,这难道不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吗?”
隐约意识到提尔想说什么的顾淮放下掩住双眼的手,侧首看向了提尔。
在根据基地外围战斗过后至今未有机会清理换衣的omega,身上纯黑的战斗服虽然已经简单的擦拭过,尽可能的把尸血和腐肉都擦去却仍难免脏污并沾有大片灰黄尘土,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omega修长的颈脖和白皙的脸庞。
仍是整体线条利落下颌线如刀刻般的侧脸,只是那侧脸上的神情却是艰涩与难过。
提尔将双腿盘起,接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巧的火折子,打开吹了口气把火折子点燃,进而手臂一扬把火折子准确地丢进了房间那个小小的火炉里,火炉里有他先前备好的柴,很快便烧起让夕阳退去后陷入昏暗的房间再度亮起光亮。
狭长的狐狸眼,眼眸里映出燃烧的火光,提尔向前倾身后背微微弓起,双手手肘撑在膝上,继续说道:“过去这些天在看护室里陪着我们的孩子时,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们的孩子去救其他人,就算孩子有丧尸化的可能,一切也还是未知数不是吗?我不是不明白你跟我说的话,可那是我跟你的孩子,我们孩子的命也是命,而我也并不是一个伟大到能轻易接受牺牲自己孩子性命去救世这种事的人,我没见过你为这件事挣扎痛苦的样子,所以我一开始完全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瞒我那么久,直到我意识到不对问你,你才告诉我真相。”
静静凝视omega的alpha在听到这里时嘴唇微微一动,像是有话想说,可他眼里的暗光闪了闪,最后还是蹙眉把话又咽了回去。
提尔像是有所察觉般停住话头看向他,削薄的唇角扬起很淡地朝alpha笑了一下,又想了想该怎么说下去,他很少这样不断的长篇大论,一时喉咙都有点干哑,舔了舔因身体摄入水分不够而有些干裂的唇,看到alpha把营养补充剂打开递给他,又笑了一下比个手势示意要alpha先喝,然后才往下说:“现在想想,你不是若无其事,就算你没有把孩子放在首位你也一定是爱这个孩子的,因为那是我跟你的孩子,你只是习惯在我不知道也看不到的时候,自己把那些纠结和煎熬都先和血咽下,然后逼迫自己用理智做出最符合世俗道德标准的决定,再让自己做好承接我所有情绪的准备。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绝对道德完美的行为和决定。而你没有给我选择,是因为你觉得没必要让我去做那个对我来说尤其残忍的决定。”
顾淮并没有喝那营养补充剂,他虽然还在发烧,但因为注射剂起效的缘故,人并未感到太虚弱,也没有想进食的欲望。将盖子又拧上,顾淮把补充剂放回边上,在提尔再次停下思考的时候,他伸臂将手掌覆在了提尔那藏着腺体的后颈上。
“有很多事只有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发生,才会有那种特定的意义;一些人和感情,只有在很需要的时刻出现和到来,才会变得那么与众不同。同样,有些遗憾一旦发生,永远都无法弥补。”顾淮以一种似是而非的眼神看着提尔,像在看自己的omega又像是透过omega在看一些更遥远的过去,“我不喜欢反刍过去,那是已经发生的改变不了的事。我的双亲,我不跟你说因为我觉得无话可说,我的感受在这么多年过去后,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回不来,对我的承诺也实现不了,我永远都无法见到他们最后一面,再多喊一声‘父亲’。”
不想说,更不想回头看。
没有人知道,坐在病床上面对着冰冷的仪器和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的研究人员,孤单而长久地等待自己的双亲归来,却最终等来他们不会再回来的消息那一刻,他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崩塌和绝望。
已经过去了太多年,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记不清,自己那时候到底几岁,八岁还是九岁?因为不稳定的双腺体,长期接受治疗和监控,那时候的他瘦弱也无助,只有周冉会抱他,顾逸桉总是因为他让周冉受了不少苦而与他不太亲近,即便那样,他也能感受到顾逸桉也是爱他的,因为血缘,因为他是顾逸桉和周冉的儿子。
可是在某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子,给他做记录和检查的研究人员在替他输完液后,突然告诉他,周冉和顾逸桉都不会回来了,他们死了,因为任务而牺牲了,之后研究人员便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间白茫茫的病房里,再没人跟他说话。
他等了很久,在那个病房里,陪伴他的只有顾逸桉和周冉留给他的信息素。
顾逸桉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海盐信息素,周冉似能将感受和记忆封存的雪松信息素。
在那之后,他直到十五岁才遇到提尔,那天夕阳即将西下时落在少年提尔身上的光是火红色的,以热烈且不容他闪躲的方式轻易地驱散了围绕在他身周多年的白;当他第一次闻到提尔的信息素时,他知道,无论信息素契合度多少,他都需要提尔来温暖他。
但他还是,失去了自己的双腺体。
那是他的双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而最终,他能保留的原生腺体仅仅只有三分之一。
或许是因为受伤而难以维持坚硬的外壳,也或许是因为提尔总能准确找出他掩藏起来的脆弱动摇他的内心,顾淮终究还是说出了他以为自己绝不会让提尔知道的感受:“你刚刚说,我没有安全感,或许吧,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你已经是我唯一还完整拥有的存在。我跟你的孩子,我没有办法让他活下去,也不会跟你说他会回来,即使我们再有孩子也不会是他,但至少,他的基因细胞能救世,他会被记住,他的生命会一直一直存在。”
按住顾淮轻覆在他腺体皮肤上的手,提尔靠向顾淮,直到额头轻抵顾淮因发烧而滚烫的颈侧皮肤,坚定而固执地说道:“我的后颈只有你能咬,我不会对你失诺所以你不必再害怕,未来所有事,我们一起承担,一起面对。”
半垂的眼帘轻轻颤动,顾淮闻到提尔释放的信息素,就像他初次闻到那般,热烈又温暖,无法抚平所有遗憾与彷徨,足以安慰驱散囚困他的恐惧与孤单。
抬眼看向火炉里燃烧的火光,顾淮缓缓揽住提尔的肩膀,答应道:“好。”
更早以前被提尔查看完消息后随手放置到地板上的通讯器发出“嘀”的一声响,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新的讯息。
“暂缓前往根据地汇合,请根据指示前往捣毁位于三区的秘密生化研究所。”
作者有话说:
成年人有话好好说能解决很多问题和矛盾。
战损顾淮和战神提尔的夫夫双打副本即将开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场外支援
任何抗排斥反应的药对顾淮来说,都不如提尔的信息素来得有效。
在等待跟郑语和维塔斯连线的那半个小时里,顾淮把提尔扣在怀里,低头反复啃咬提尔后颈那处早已经擦拭干净的薄肉。
omega释放出的火焰信息素并不多,为了避免被探测到或是引来丧尸,omega在释放信息素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释放量。
只是刚刚才跟omega解开心结的alpha多少有些得寸进尺,把omega牢牢扣在怀里不许omega乱动,上瘾般索取温暖的火焰信息素同时一直用尖利的犬齿在omega后颈处轻咬,齿尖在omega白皙的皮肤上来回叼磨,把那一片的皮肤都咬红了,留下淡淡的齿印。
alpha对omega的腺体虎视眈眈,却碍于现在随时可能遭遇丧尸和等待连线确认情报便出发的境况而不得肆意妄为,心有不满的alpha唯有将怀里的omega抱得更紧,压抑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欲望,克制自己别把omega的后颈咬破。
被自己的alpha这么圈在怀里亲近了将近半小时,提尔多少有点受不了地挣扎了一下,软软地低声道:“你差不多得了,你这样我没法控制好信息素。”
他是真的有些控制不住,顾淮不许他乱动,他就一直乖乖低头露出后颈让顾淮又闻又咬,顾淮发烫的鼻息不断拂过他后颈皮肤,因鼻梁高挺的关系鼻尖也时不时会在他颈上擦过,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撩拨。顾淮还未完全退烧,包围他的alpha气息不似平常那般冰凉,更像一个火炉,把他脑袋都烘得发昏,以至于这会释放信息素浓度都开始忽高忽低了。
其实提尔挣扎的幅度很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但顾淮还是立即就又将手臂收紧,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道:“别乱动。”
面对alpha明显高涨的控制欲,提尔抿了抿唇,想想自己之前那些天都没好好给顾淮信息素安抚,多少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只好听话地继续待在顾淮的怀里不动,顾淮要多少信息素他就给多少。
通讯器的屏幕又一次亮起,显示郑语发来连线视频请求的时候,顾淮扫了一眼就接受,全然不顾自己还把提尔扣在怀里。
于是视频接通的时候,已经安全抵达志愿军另一处根据基地,正在一个看起来更大一点的会议室并且才刚开完一场会议的郑语,一抬头就看到不久前还闹得天崩地裂的那两个人又姿态亲密地抱在一起开始旁若无人地撒狗粮了。
“……”郑语感觉自己要眼瞎,捏几下鼻梁,表情有些痛苦地说道:“我记得七八个小时前,战神发来的消息是应龙受伤,检查有轻度内出血。你们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个人完全看不出来应龙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因为是连线视频,郑语便习惯性地用上了代号。
“他真的受伤了,现在还在发烧。”提尔虽然依旧被顾淮按在怀里,但他还是努力抬起头辩解,力求用正经一点的表情跟郑语开始这个线上会议。
维塔斯是在提尔说完这句话后才跟他们连上线,虽然是跟郑语一同撤离,但半路上维塔斯便带着迪耶利亚等人跟他们分道扬镳。维塔斯作为发起志愿军结盟的首领,比郑语还要更忙碌,一直不停跟其他国家的志愿军首领取得联系,加上他已经在亚盟国逗留太长时间,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先回r国一趟处理紧要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