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荷连忙摆手,“不用,我在暑假给别人修东西攒下了点钱,我准备去汽车站买票,不用麻烦老师送我。”
苏叶哪里容钱小荷拒绝,“放假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放心吧,我送你去很方便的。”
次日。
顾向前给部队打了报告,申请外出一天。他与苏叶开着车,载着钱小荷去了隔壁市的农业技术学校。
钱小荷第一次坐着这么高档、这么柔软的小轿车,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坐着的时候很是拘谨,生怕坐坏了柔软的皮垫子。
他们很快来到了学校,苏叶领着钱小荷去办手续。钱小荷带的行李少得可怜,只有随身换洗的几件衣服,连冬天穿的衣服都没有。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顾向前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床崭新的被单,陆续取出洗脸盆、暖水壶送到她的新宿舍,顺便去给食堂兑换饭票。
苏叶从口袋里数出了几张布票塞到钱小荷手里,“留着做件冬衣,要是经济紧张记得打电话给老师,别太省了。”
说完她领着钱小荷去教师办公楼办了住宿手续。
钱小荷的新老师叫阮儒良,他了解到钱小荷的情况后,立刻联系了学校给她申请宿舍。苏叶想想也该好好感谢这位阮老师。
苏叶办完住宿手续后,提着一斤奶糖来到办公室找到了阮老师。
阮儒良年近五十,发间夹杂着许多银丝。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书和资料,杂七杂八的植物标本,非常符合一个教授农学的老师的特点。
阮儒良摇摇头说:“苏老师实在不必这么客气!小荷的事情我有所了解,换成别人都会帮一把。我以前也有过几个学生来自一中,你们一中很不错。”
苏叶对阮儒良说:“小荷这件事多亏阮教授了,我和爱人正准备办喜酒,阮教授就当吃个喜糖吧――”
她的话音顿时凝住,视线落在桌上摊开的本子,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凌乱遒劲的字迹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个大概。
“雄性不育植株,不育株无法自花传粉,存在杂交可能性……”
苏叶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揉了揉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面前的阮教授,虽然阮教授的年纪对不上、个人的背景也对不上,但一个大胆的想法仍旧是疯狂地生长,雄性不育株这个关键词实在是太厉害了!
苏叶下意识地挺直腰杆,口吻也变得严肃,她谨慎地问:“阮老师最近在研究雄性不育植株?”
阮儒良扶了扶眼镜,严谨地说:“算不上研究,只是最近碰巧发现了这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苏叶笑眯眯地主动伸出手,同阮教授握手:“幸会幸会,很高兴认识阮教授,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苏叶,以前在一中当科学老师。今年准备去清大念书,如果阮老师需要什么帮助,我一定义不容辞。”
“雄性不育株这个想法听起来很不错,您有空可以给我讲讲吗?实不相瞒,我对这方面的东西很感兴趣。当时没有选择农学专业,我真是太遗憾了!
好在我的学生选了它。以后小荷就跟着教授好好学习,她不怕吃苦也不怕累,虽然是个女娃娃但真论起来一点都不比男孩子差。教授这糖您一定得收下,搞科研太辛苦了,得多补补营养。”
钱小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坚定地点头,“老师,让我跟着您好好学习吧!”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狗腿的苏老师?】
【发生了什么事?】
【神他妈的没选那个农学专业太遗憾了,苏老师你还能要点脸吗?】
【经鉴定楼上全是文科生,傻fufu】
【如果苏老师的猜想是正确的,卧槽……】
……
第85章
苏叶走出办公室后仍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她忍不住搓着钱小荷的脸说:“你可真是我的运气!天大的运气!”
如果今天不是送钱小荷来学校,哪里能遇到阮儒良!以前苏叶那些运气都是虚假的浮云,苦守大半年,她终于碰到了属于自己的运气,这一回老天爷亲手把它推到了她的面前。
如果阮儒良真是那位大佬,苏叶搭上这趟东风,还需要愁粮食?俗话说得好,站在风口上就是一只猪都能飞起来。何况苏叶真不是一头猪。
要不是苏叶在外边吹了会冷风已经冷静下来了,否则这会保准要冲到办公室里和阮儒良聊起杂交水稻,恨不得三天就弄出实验苗、五天把它插到地里!
苏叶印象中的杂交水稻问世是在13年后,眼前穷唧唧的华国可不能磨磨唧唧地等一个十年。既然这个机会撞到了苏叶的面前,这不是天意是什么?经过一波狂热的头脑风暴,苏叶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认真地叮嘱钱小荷:“小荷以后虚心地跟着阮教授学习,勤奋一点,不要松懈,知道吗?”
苏叶提醒着这是一个平行世界,很多事情都和原来的世界不一样。即便阮儒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位,但他发现了雄性不育株也足够厉害。实际上,宁谦不完全是苏叶想象中的那位国宝级大佬,但并不妨碍他的厉害。
钱小荷用力地点头,心想她怎么可能是苏老师的运气,苏老师才是她的运气吧!
苏叶和顾向前请钱小荷到食堂吃了一顿午饭,顾向前把一沓花花绿绿的饭票递给她,“小荷,食堂的饭票,我已经帮你兑好了,每次吃饭都要花掉一张。”
吃完饭后苏叶夫妻俩离开了学校,钱小荷回到了新宿舍。
新宿舍的舍友羡慕地问:“送你来的那两个人是你的哥哥和嫂子?”
钱小荷的哥嫂都是长相出色的人,两个人衣着朴素大方,嫂子穿着漂亮的皮鞋,哥哥穿着整齐的松枝绿,给人一种教养良好的感觉。
钱小荷的床上铺着一条簇新的被单,柜子里装着用棉花新打的被子,洗澡房搁着搪瓷杯、脸盆。这么齐全的生活用品,在一众普通学生之中算是顶“奢侈”的装备。这年头谁家的孩子念个中专还特地新打一床棉被?
钱小荷摇摇头,“不是,她是我的老师,另一位是老师的爱人。”
她摸着苏叶给自己准备的新棉被,心里暗暗发誓要努力学习,报答苏老师的恩情。
……
四条街,钱家。
钱妈翻遍了大街小巷都没找到钱小荷,只找到了她留下来的信,她气笑了骂道:“这个赔钱货还防着我们哩!还说自己考了第一名,要去中专念书。我看是跟野男人跑了,白白浪费了我十几年的大米!”
钱家的邻居凑上去读完了钱小荷留下来的信,说:“娃儿说自己考上了中专,你们不信呐?我看小荷平时念书挺刻苦用功的,脑子也聪明,平时给咱们修个灯泡手表。小荷要是真考上第一,那可比王乐强多了。不去念书多可惜。”
王乐就是隔壁考上中专的孩子,王婶市侩地道:“中专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上,什么香的臭的垃圾都收,钱小荷那丫头也能拿来和我家王乐的相比?”
“不是我说,教咱们王乐的老师可是正经大学生出身,钱小荷那个班主任还不知道是从哪个山旮旯出来的。那个苏老师教坏学生,教得你们家老三跟野男人跑了就是她品德不行!”
钱爸骂道:“她那脑子确实考不上中专!老王家的说得没错,老三就是给姓苏的教坏了。”
钱爸和钱妈均被王家的女人点醒了,钱小荷跟野男人跑了肯定跟苏叶逃不了关系,那个姓苏的老师根本不配在一中教书。
他们揣着钱小荷留下来的信去气汹汹地去一中找苏叶的麻烦。
夫妻俩正好赶上大学录取通知书邮寄到校的日子,一中的大门口贴着红艳艳的光荣榜,校门口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地上洒满了鞭炮燃烧后的红纸屑,空气中洋溢着一股喜气洋洋的味道。
“一中今年厉害呀,不止考出了三个清北的学生,还出了一个理科状元。”
其他家长纷纷点头,“何止三个清北,一中好多个学生都考上了重点,一共三十二个考上了大学!”
三十多人考上大学,大家齐齐倒吸一口气。这年头大学生稀罕得跟金子似的,一毕业单位疯了似的抢人,一份工资顶别人俩份,这跟捧上了金饭碗有什么区别!
爱凑热闹的钱爸钱妈远远地瞥了眼光荣榜,看到榜首是一个叫苏叶的学生,还想着钱小荷的班主任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钱妈跟钱爸骂道:“同样叫这个名,咋那个姓苏的女人就这么不要脸!瞧瞧人家多出息,考上了状元呐……”
接着人群中某个家长自豪地说:“我儿子今年也考上大学了,我听他说是这个理科的状元出了一份复习资料,大伙都按着她的资料复习才考出了这么多大学生。
其实这个苏叶不是学生,她是初中的老师,她带的那个初中毕业班也有好多孩子考上了中专。现在印刷厂的编辑找她印教辅书都找疯了。喏,我儿子排二十名全托了这个老师的福。”
钱妈和钱爸两人相互对视,忍不住咯咯笑了,钱爸骂道:“你们说的是苏叶老师?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考得上状元?这种品德败坏的老师能考上状元,那我女儿岂不是能考第一喽?”
正在说话的那个家长讽刺:“哪来的疯子,说话跟茅厕一样臭!你女儿考不考得上第一你自己都不知道?初中的榜在旁边,把嘴巴洗干净了再来说话。”
钱妈去看了旁边的光荣榜,竟然看到了钱小荷的名字,光荣榜上写着她被农学院。她眼皮跳得厉害,钱小荷真考了第一?那个死丫头怎么可能考得上中专?
隔壁家王乐念的是八中,考了个垃圾中专,王婶眼睛都长脑袋上了,一中比八中好多了,他们家钱小荷考的一中的第一名,这要是传出去得有多光荣?
钱爸看见钱小荷的名字当场愣在原地,钱家的命根子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料,没想到一个赔钱货却把书读下去了,中专毕业出来得有多高的工资?
看光荣榜的人之中不乏有受到过苏叶恩惠的家长。自家的孩子说能考上大学全都多亏了这个老师牺牲自己的时间,给他们补课。这会苏叶俨然已经是他们全家的恩人,感激她都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容忍别人污蔑她的名声?
“哟,这不是钱师傅么。这样诋毁苏老师,你不怕你们厂长听了找你麻烦?你们机床厂的厂长可佩服苏老师了,你不知道?”
另一个家长说:“嘴巴放干净点,你是机床厂的钱大志是吧,对待老师还是得尊敬些的。尤其是像苏老师这样的好人,说句不客气的,要是你再敢诋毁苏老师,别怪我不客气。”
钱爸和钱妈在大伙的三言两语中被扒得底朝天,很快沦为被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似的。钱爸和钱妈跟见了鬼
似的,没想到苏叶这个小学文凭的老师在学校竟然是如此受人尊敬,还变成了高考状元。
一阵骚动声传来,他们抬头,听见了一群学生包围着一个小黑点儿大声地喊:“苏叶老师,再见!”
“祝你一路顺风!”
苏叶犹如众星捧月般地被学生们包围着,年轻稚气的学生们崇拜地看着她,纷纷举手。好多个老师也围着苏叶,对她竖起大拇指,仿佛正在极力地夸赞她。
学生齐齐向苏叶弯腰鞠躬,接着,苏叶也朝学生鞠躬。某个老师忍不住感叹:“我头一次看见这么受学生喜欢的老师。”
不得不说,苏叶的性格真有点儿独特。她教的学生都随她,以后肯定少不了有大出息!
……
另一边。
这一天是高三所有学生的散学典礼,苏叶没想到自己教的初中生听说她即将辞职离开一中,约好了一块来到学校。
高中那些毕业生们,那些曾经教过的,认识、或是不认识的学生都凑在教室里听着苏叶讲话。本就不大的教室被密密麻麻的人挤得更是水泄不通。
苏叶在黑板上写下了“最后一课”的字样,说:“今天你们毕业了,我也毕业了。这一次大家都考得不错,恭喜你们!”
一部分学生骄傲地笑了,落榜的学生则是默默低头、有点惭愧。
苏叶瞥了一眼,笑眯眯地继续说:“考得好的同学不要骄傲,你们只是拥有了去另一个更需要拼搏的地方的资格,往后还需要更努力;落榜的同学也不要气馁,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要学会释怀。实在吃不起饭,就、就跟苏老师混吧――有我一口饭吃,绝对饿不着你们。”
学生们不太明白这个“跟”该怎么跟,跟她去清大混?别闹了……
苏叶不疾不徐地说道:“听说最近国家在号召上山下乡,我决定响应国家的号召到上沟村支教,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区建设。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年轻人在那能大有作为。相信我的同学就跟着老师混吧。”
清脆、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跟石子儿似的,砰砰地往下砸,全体学生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所有学生都知道苏叶考上了清大,这么好的大学她不去念,跑去农村支教,她疯了吗?
不过那帮平时跟着陆思远混的落榜社会青年们听了兴致勃勃地举起了手,落榜社会青年觉得跟着苏老师混还真有安全感。
校长派人来催拍毕业证,苏叶笑眯眯的宣布了下课。
拍完毕业照后,学生们短时间内接受了一个重量级的消息,心思极其复杂。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苏老师要去农村支教,但他们都明白苏老师是一个很有想法、远见的人。她决定要去做的事情一定有它的道理。
他们齐齐围住苏叶,有个学生忽然说:“苏老师,再见!”他鼓起勇气继续说:“苏老师,我祝你一路顺风!”
其他人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苏老师,祝你一路顺风!”
“苏老师,再见!”
他们深深地朝苏叶鞠了一躬,苏叶愣了片刻,感慨地说道:“其实我很感谢你们,谢谢你们教会我如何去做一个老师。以后不管你们在哪里,去念了大学、还是进了工厂,正在干着什么样的工作,都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梦想。”
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谢谢你们让我变得更成熟。
苏叶要去农村支教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校长的耳朵里,正在给学生整理着衣领子的何梅梅听说了这件事,手一滑差点把学生给闷死。
何梅梅傻了眼地问:“苏叶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