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命人找来郎中给孩子看看,郎中看过后说也没有什么病,就是营养不良身子才这么瘦弱,以后多吃些好东西还能补回来,孟珧听后才算放心。
大院里,孟珧把丫头小厮们通通叫过来,一边翻着一本旧书,一边对着众人说道,她从后院带来的孩子是老爷生前的妾氏所生,现有由她这个正室抚养,日后就是府里的小少爷,都不得怠慢。下人们纷纷应声,心里却都琢磨着,这小夫人年纪尚轻,也没个子嗣傍身,现在是要认这野种当孩子,以后长大了能撑门面。
孟珧翻着旧书,却真没想到以后那么长远的事,纯粹是想养个小孩打发时间罢了。她翻到一页停住,看了看上面的字,决定这孩子以后就叫丁旭。
冬天一过,丁旭就六岁了。因为之前一直没被好好抚养,他显得特别孤僻,平日倒也能听懂人话,但自己却口齿不清晰,所以每天说话极少。孟珧最多见的就是他和小黑一起玩,或是拿着藏在怀里的馒头水果啃。
院子里的几个下人当着孟珧的面老老实实的,背地里就说丁旭是野种,还是个傻子,有时候还当着丁旭的面指指点点,肆意嘲笑。
孟珧后来发现了,照旧打发点钱让那些下人走人,任凭那几个下人自己掌嘴认错也没改变心意。平心而论,孟珧待府里的下人不薄,每天好吃好喝的在府里干些杂活,就这样他们还管不住一张嘴。如今这世道钱不好挣,找下人却是遍地都有,不听她的话在下面乱说,这种下人自然不会留。自此也没有下人敢再说些闲话。
第24章
丁旭那孩子在她没看见的地方,也不知受了那几个下人多少气,小人也不知道告状,只知道抱着小黑狗玩。孟珧又不管他什么野种不野种,只要小孩不是天生痴呆就行。就算是个笨孩子,后天教育的好,总也能达到普通人的平均水平。
之后孟珧每日里拿好吃的东西逗丁旭,故意引他说话。丁旭许是小时候经常挨饿,对食物有着天生的向往,为了多吃些美食才慢慢变得口齿清晰,也愿意和孟珧说话了。孩子渐渐亲近自己后,孟珧发现这孩子非但一点不傻,还很聪明,教他说什么很快就学会了。丁旭每日吃完晚饭还能跟孟珧闲聊几句,说这一天他是怎样发现小黑在厨房偷吃,然后嫁祸给小白,小白又是怎样扑小鸟不成,反而把院子里的花盆给打碎了。
两人关系渐渐熟络后,孟珧便顺利地开展教育计划,教他数数算术,识字写字,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晚上睡前给他讲书上的故事,还给他买了好多男孩喜欢的陀螺,小木马等等小玩意儿,每天带着他玩。
时至夏末,孟珧带着丫头小厮到后山林玩耍,把丁旭带到树林里的溪边玩水,小黑狗一年间已经长成大狗的模样,一下水就狗刨式的游了起来,小白猫死活不肯下水,还在岸上喵呜着吼了黑狗几句,然后就回到孟珧身边趴下睡觉了。
丁旭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抓虾摸鱼,和小黑在浅水溪边玩得不亦乐乎,孟珧在大树下坐着扇着扇子,看着他玩儿。
过不一会儿,丁旭抓了一只灰黑色大虾给孟珧,孟珧点点头便让小厮接过来丢进木桶里,准备晚上让厨房烧河虾吃。接着丁旭又捧了一条小鱼过来要递给孟珧,孟珧看看那小鱼也不拿手碰,笑着夸他厉害后就让他把小鱼放生了,等长大些再抓。
丁旭听话把小鱼放生了,不一会又走过来,拉过孟珧的一只手,在她手里放了一个刚捡的大贝壳。孟珧看着手上这完整的紫色贝壳倒是挺喜欢,夸着他捡的这个贝壳漂亮,比她的珠宝都要漂亮。丁旭听了就咧开小嘴笑了,孟珧也跟着笑了,心道小孩真是可爱。
然后就因为孟珧夸了句漂亮,一个大下午,丁旭不捉鱼也不摸虾,捡了足有一大箩筐的贝壳。孟珧见这条溪里的贝类都快要绝种了,连忙制止他。
眼见天色也不早,孟珧伸手想牵着他回府去。丁旭愣了愣,把自己的小手慢慢搭了上去,小手刚才在水里泡的凉凉的,还有些微湿。孟珧想着这孩子以前还挺认生的,现在都肯跟她牵手,一定是把她当亲人了。这么想着她心情也大好,一路哼着小调儿回府去。
转眼三年过去,丁旭在孟珧的教育下,不光懂事听话,人也很独立,穿衣沐浴都能自己来,不需要丫头婆子跟在身边伺候。平日里也很好看养,从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三年见眼看着就长高长肉了些,成了一枚正宗的白面正太。平日里玩耍跌倒受伤了也不哭不闹,自己睡一间屋也不害怕,且听孟珧的话按时作息。
不过丁旭像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绝不肯管孟珧叫娘,也不知该称呼她什么,一开始对着孟珧时,挠着头半天喊了声姐姐。孟珧笑着说可不能叫姐姐,既然不愿叫她娘,就叫她姨母算了。反正她的年纪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外人也不会信,叫姨母倒是更合适。
丁旭还是有些不愿意,似乎觉得他和她年龄没差那么大,不情愿把她当长辈。不过之后在孟珧拿着点心百般诱哄之下,终于还是喊她姨母了。孟珧见他乖巧的样子,每天忍不住搓着他被喂胖了点的小脸,乐呵呵的想着,养娃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
丁旭已经九岁,开春后孟珧就把他送去县里的小书院去启蒙读书,派了个年纪比他大两岁的小厮跟着他,权当书童。其实认字启蒙之类的,孟珧早就亲自教会他了,送他去书院也不指望他学的文采多好,只是想让他能交些同龄的朋友,多和外人打打交道。因为孟珧发现,丁旭虽然不认生,但在府里除了跟她和小黑说话,同其他人仍是不怎么说话。
孟珧如今的身份是个寡妇,素日里极为低调,深居简出。自从丁旭报名上学堂后,平日只派四个小厮送丁旭和书童去书院听课,几人穿着打扮也都素简,一点不在乎排场。在书院其他人眼里,丁旭家也就是跟寻常商人家差不多。
学堂每五日放假一天。假日午后,丁旭就在东厢房的书房内习字,眼神专注,笔走龙蛇。小黑在梨花木椅下趴着打哈欠,它抬头看着坐在书案前努力用功的小主人,强打着精神不睡觉,小白则早就卧在孟珧的椅子边上困觉。
孟珧一直在旁边坐着喝茶,此时走过来看了书案几眼,接着蹙眉摇头。这孩子学什么都快,就是字写得真是草。
“旭儿,你看你这书法,是不是都赶上画符的道士了。”她随便拿起一张习字的纸,手指点向其中一处,“你自己能认清这个是什么字吗?”
丁旭看了两眼,抬手挠挠头,显然也认不出来自己写的是什么。
孟珧坐在他身旁,直接握住他的右手,带着他一笔一笔的写,说道:“写字之前要先正心,心气浮躁,字就写不正了。你若再写出这认不出来的字,先生又要罚你抄书了。”
丁旭看着她的洁白如玉的侧脸,然后鼓着脸抿了抿嘴,眼里带了一股劲头,一笔一划都用心发力上,认真把字写好。
孟珧松开他发烫的右手,欣慰地坐在一旁接着喝茶去了。孩子如此听话,生活如此完美,她只要把孩子照看大,然后让他支撑家业,这样她就可以安安静静的喝茶养老了。
几日后丁旭从书院回来时,孟珧见他额角有些肿,手背和手腕处都有擦伤,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摔倒碰的。开始她还没太在意,以为真是男孩调皮不小心磕碰了,只是后来连续几天,丁旭身上的伤不减反增,到最后连嘴角都破了。
丁旭不开口,孟珧问过那小书童才知道,原来是书院里有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学生看丁旭不顺眼,暗地里给下绊子,下学后还套麻袋揍他。
孟珧微怒道:“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是少爷不让小的说。”小书童吓得跪在地上,委委屈屈的想道,他还要不要告诉夫人,少爷从麻袋里挣脱出来后就打了回去,把那几个学生也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叫娘的。
孟珧命小荷拿来药酒,带着去丁旭的房间,亲自给他擦治淤伤。虽然丁旭这孩子全程一直吭都没吭一声,但看见他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孟珧还是心疼的皱眉,暗道这孩子吃了亏怎么也不回来说一声呢。
孟珧一边揉着丁旭的脑袋,一边唏嘘着什么可怜见的,太老实了。丁旭有些纳闷,他姨母到底是误会了什么,他明明都交待了,自己没让那几个人占便宜,把人家也打的门牙都掉了,他还担心别人找上门来讹孟珧的钱呢。
孟珧又看了看他瘦得露骨的身板,说道:“旭儿,现在先不要和那些挑事的人打架,咱们在家好好吃饭,长得结实些再打回去。”
丁旭点点头,虽说他觉得自己每天吃的也不少,且就算那些人再找他的茬,他也能打回去。但是他姨母这么担心他,他还是都顺着她的意思的答应了。
孟珧思忖着,眼下这世道战乱不定,多的是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的事。丁旭以后长大要撑家,最好还要有些武艺傍身。孟珧让小厮去外面打听了几天,然后聘请了一位武艺师傅。
这武艺师傅姓印,据说以前帮人当过打手,也在西边的兵营待过。印师傅初来丁府时,孟珧隔着木屏看着,这位师傅年近三十,留着八字胡,面相俊朗,身形高壮,脱下上衣就是一身腱子肉。
他手上的功夫也不是吹牛,立刻就在众人面前表演了徒掌断树,还一拳打碎了二十层瓦。
孟珧坐在雕花木屏风后,看着自己心爱的石榴树折断在地,还有碎了一院子的新制红瓦,眼皮子抽了抽,摆摆手示意师傅不要再展示武力了,又让小厮赶紧把师傅带到客房去。
自此,印师傅每日清晨傍晚都教授丁旭武艺。印师傅这人话不多,不拘什么礼数,有时候下人跟他攀谈的久了他还嫌烦。只是他一到教授武艺时,根本不把丁旭当孩子看,丁旭被他训了好多天,如今腿上捆上三层沙包就跑圈,抄起木棍就开始对打。
丁旭人小,当然打不过师傅,那手腕粗的木棍每次都实打实的敲在他后背肩膀上。丁旭练棍一个招式不对还会挨训,一开始丁旭还叫唤了两声疼,印师傅就斥道男子汉怎么能叫疼。
第25章
孟珧每天就在后院旁边看着,暗叹道她是请来了个什么无情冷血的硬汉。她眼见只到师傅的腰那么高的丁旭,跟着扎马步练拳,来来回回出几身汗还要挨打,于心不忍。
她有意劝印师傅教学方法柔和一点,偏偏印师傅是个不讲情面的,说挨打也是练武的一环,心疼孩子要不你来教。
孟珧听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晚上,孟珧怕孩子练太久累散了架骨头疼,睡前来替丁旭揉揉胳膊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