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心里小鹿疯狂乱撞,简直像得了停不下来的癫痫症,万幸迟玉没低头看她,否则一定会发现这姑娘比他更红的耳根。
这叫什么,外强中干,有些人看起来毫不畏惧,其实早就慌得不行。
视线晃来晃去,终于落在对方小腹。
虽然实际年龄比林妧大两岁,迟玉身体却一直停留在二人分别时的体型。
少年人的腰肢拥有独特的纤细,没有粗壮到惊人的大块肌肉或层层脂肪,精瘦得像是在骨头上直接套了层皮,如流水般勾勒出流畅漂亮的弧线。但他虽然纤瘦,却不会显得弱不禁风,小腹能见到硬朗的肌肉线条,一块块分布在苍白皮肤上,那是曾经训练与战斗留下的痕迹。
这本来应该是极为赏心悦目的景象,却被无处不在的伤痕抢走了全部吸引力。
严重伤痕自行治愈,留下一道道血迹斑斑的细碎创口,如同婴儿咧开的嘴唇,泛出鲜红血肉。除了凝固的血痂,层层叠叠的旧伤同样令她触目惊心,因为处理不当的缘故,伤口在愈合之后并没有全然消退,而是留下黯淡的浅黄色痕迹,每一条都在昭示着伤疤主人曾经经受过怎样的痛楚。
像是无声息的炫耀。
握住衣摆的右手微微颤抖,林妧不忍心再细看,想要伸出另一只手摸摸他的伤痕,却又担心毫无章法的触碰会让迟玉更加难受,只得在咫尺之距的地方停在半空。
“很疼吧?”
她想哭诉,也想斥责迟玉对自己身体的毫不负责,却没有足够的、对他指指点点的权力,毕竟数年如一日承受痛苦的不是林妧,众叛亲离、失去自由的更不是她。
于是林妧极轻极轻地用手拂过他尚且完好的皮肤,指尖划过时,在腰间留下一缕宛如电流的战栗:“让你孤孤单单生活这么多年,对不起。”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迟玉多想抱抱她,可自己的双手早就被血迹染得污秽不堪。他安静地凝神看她许久,半晌终于低下脑袋,唇瓣缓缓降落在林妧柔和的发间。
周身笼罩着属于她的清新柠檬味道,半垂着眼眸的少年神情虔诚,如同亲吻倾慕许久的神明。
迟玉轻轻对她说:“你能来,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像是生活在深渊里的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偶然见到一条缝隙,本来不抱有希望地打开,却见到满头满脸倾泻下来的光。
最初的,也是唯一的光。
感受到头顶细微的触感,林妧忍着落泪的冲动没有说话。等迟玉再度抬起头,才小心翼翼挺直腰身把衣摆松开,让上衣服服帖帖落在少年身体上。
“你……去洗个澡吧。”
她说:“换上干净的衣服,我带你一起去医疗部。”
林妧站在电梯里,当迟玉跟在身后进来时,能闻到一阵清甜的牛奶香气。
他看起来阴沉沉,任谁也不想到,居然会使用这么甜的牛奶味沐浴露,不得不说挺有几分反差萌。她抿着唇没出声,只在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迟玉茫然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这会儿他刚洗过澡,瞳孔里弥漫着未散的水汽,像是清晨薄薄的一层雾,笼罩在黝黑天际。蓬松的短发软绵绵趴在头顶,偶尔有几缕落在眼前,平添几分青涩少年感。
头发是林妧吹的,她在心里暗暗夸自己,手艺似乎还不错。
“那个,”电梯上行,身旁的少年忽然低声开口,满带着迟疑的味道,“我的身体——”
在广为流传的言情小说里,男主角总会在这种时候冷冷一笑,随即说出邪魅狂狷的经典语录:“女人,对你看到的一切满意吗?”
可到了迟玉这里,却是羞得说不出话,好不容易颤着声音说出四个字,低哑得几乎难以分辨:“……很难看吧。”
怎么会难看。
林妧什么都没想,张口就来:“没有没有,其实我挺喜欢你的腰——”
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安静起来。
从她的角度看去,迟玉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林妧:……
林妧:糟糕,色。令。智。昏。
她兀地红了脸,在心里狠狠敲了敲自个儿脑袋,强装镇定地出声打破沉默:“但、但是吧,要是能把这些伤口处理好,那就更好了——所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乖乖去医疗部好不好?”
成功转移了话题!她真是个小机灵鬼哦耶!
这个话题本来可以就此翻篇,没想到迟玉咬着下唇笑了笑,忽然半垂着眼睫看向她,声音模糊得也像是蒙了水汽,语气却无比坚定:“如果你喜欢,等我的伤好了……”
他停顿几秒,有笑意从眼底溢出来,几乎把她吞没:“就只给你看。”
林妧思维卡壳。
林妧舌头打结。
一把箭从迟玉雾蒙蒙的黑眼睛里射出来,然后噗嗤一下,正中她靶心。
——好可爱,睫毛上也沾了水,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
——他是从哪里学到的这种话?明明是个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笨蛋。
——糟糕糟糕,心跳得好快,电梯什么时候才停?
——不对,希望电梯永远不要停。
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体温最高和心跳频率最快的一天,没有之一。许许多多稀里糊涂的想法来了又去,在不知所措间突然听见叮咚脆响,原来是电梯抵达了医疗部。
铁门打开,居然迎面走来三张格外熟悉的面孔——不久前自作孽住进这一层的德古拉一行人。
德古拉整个人都懵了。
林妧是什么人,收容所生活区人人都爱的小厨娘,人畜无害的一朵娇花;迟玉是什么东西,地下六层神神秘秘的怪物,曾经凭借一己之力让收容所大乱,平日里总是阴鸷沉默又吓人,没有多少人愿意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