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冲得飞快,跑得狂喜,直到途经客厅中央,身体似乎划过某种垂在地上的长绳,才下意识停下步伐。
不太好的预感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水灵僵硬地调转视线,终于看清所谓长绳的真面目——
那是一根断掉的电线,被人为扯出长长一段,平铺在地板上。
水灵:淦。
原来关门不是防止它进屋,而是为了阻隔视线,不让它发现那两人在摆弄电线。
从科学理论来看,极度纯净的水没有可供电离出离子的溶质,几乎不具备导电性;但水灵在外风餐露宿这么多年,体内早就积累了大量杂质,可谓浑身上下点点滴滴都是绝妙的导电体。
它这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对此林妧并不知情。她只看见恍惚间电光一闪,地上那滩液体便开始剧烈地抽搐,一时间水花四溅,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痉挛不止。
大概也许可能,真是挺难受的。
覆盖在地板的椭圆形水渍经过一阵水花狂溅后终于恢复平静,响彻房屋的哀嚎也戛然而止,水灵无声无息地瘫倒在地,如同动弹不得的死鱼。
始作俑者林妧毫无愧疚之心:“死了?”
“应该没有。”迟玉用玻璃杯把电线推出水滩,“亡灵不会死于纯粹的物理攻击,它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喔。”她顺手拿起摆放在客厅角落的吸水拖把,脸上挂着好心情的笑,“那送它一个告别礼物吧。”
水灵是被臭醒的。
它从昏迷中恍恍惚惚回过神,刚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片乌黑恶臭的水域中。而因为本身具有吸收液体的特性,已经有不少污水与它融在一起。
水灵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了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幕影像——
那个看起来和善文静的小姑娘将它全部吸进拖把,然后毫无怜悯心地直接把水排进了卫生间下水道。
最最重要的问题是,这座小镇的下水道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被清理过了。
两年,那是什么概念。
丛生的水草苔藓和浮游生物咕噜咕噜一股脑游来游去,堆积许久的垃圾废料也被一并裹挟进它的身体。最恶心的是下水道中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废水,臭味经过多年发酵更显浓郁,辅以灰尘、浓浆与淤泥的味觉加成,简直可以媲美生化武器。
冷冷的污水在它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垃圾混成一块。
水灵思想空白地在其中飘荡,水溶于水中,难舍难分,彼此交融。等彻底和下水道的污水融为一体,它已经分不清究竟哪里是自己的身体,哪里又是原本就在这里的废料。
它想死。
但是在那之前,必须拉那两个混蛋下地狱。
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陷入无休止自我厌恶的亡灵发奋图强,忍着恶心穿梭于下水道之间,终于在某个街角见到两道熟悉的人影。
完全不顾及其他,水灵通过排污管道腾空跃起,出现在地面的一瞬间,还不忘很贴心地给自己搭配了一句非常拉风的音效:“呜哇!”
水灵眼中的自己:高大雄浑的身体,百折不挠的坚毅气质,从地狱里挣脱而出的复仇之王。
其他人眼中的水灵:浑身散发着恶臭,非常不讲卫生地从下水道蹦出来,黑漆漆的一团泥浆。
按照它原本的设想,他们本应该害怕得惊慌尖叫,然而林妧皱着眉头后退一步:“噫,这是什么啊,好恶心。”
迟玉连正眼都不屑给它,斜睨轻嗤:“泥巴怪?”
好恶心。
泥巴怪。
水灵心灵受到重创,浑身污水翻腾滚动,凝成不规则的多边形。
拜托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可不可以!它本来是一片清澈可爱又纯洁的小水滩好吗!是谁造成了现在的结果,是谁!
林妧仔仔细细把它打量一遍,不甚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水灵吧。”
你!说!呢!
水灵呼出一口浊气,说话间带着哭腔:“碧池,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它哭着喊着就拖上满身泥浆向前冲,污浊的身体犹如滔天巨浪,气势汹汹地涌起老高。然而还没等靠近那两人,就晃眼瞥见林妧拿出一瓶什么东西,在灵巧躲过第一波进攻后拧开盖子向它泼来。
这道液体具有很强的刺激性,像炽热的火焰灼烧每一处身体。水灵被疼得动作停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目光聚集在小姑娘手里的瓶子上。
那居然是一瓶沐浴露,草莓味的。
“好点了吗?”林妧隔着老远望它,非常恶趣味地微微笑,“我们猜到你会跟过来,沐浴露是特地准备的。下水道太脏了,还是洗一洗比较好,不然你的模样也太邋遢啦。”
她身旁的少年则毫不掩饰眼底恶劣的嘲弄,微微偏过脑袋放缓语速:“虽然已经过期一年,但应该勉强还能用。不用谢。”
水灵浑身抽搐了一下。
沐浴露的确有清理污渍的功效,然而这玩意在它身上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只要稍一接触,就会被一股脑吞进肚子里。
也就是说,它刚才生吞了一整瓶沐浴露,还是过期一年的那种。
苍天可鉴,它先是忍着难受,吞下数不清的小虫泥浆和污水,这会儿又毫无心理准备地一口气把沐浴露全部吸收,肚子里一阵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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