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与别人见面总爱带上些自制的甜点作为礼物,前往医疗部时,也习惯性地从厨房里拿了份前一天做好的白玉卷。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洁白墙壁被日光映照得闪闪发亮,推开房门时,有阵风扑面而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阳光下的郑泊庭。坐在病床上的青年面色苍白,线条流畅的侧脸上倒映着窗外婆娑的树影,点点碎芒落在他蓬松柔软的黑发、漆黑深沉的眼眸与毫无瑕疵的面颊,为整个人笼罩上一层朦胧薄雾。
他没有戴眼镜,听见有人敲门时安静应了声,然后安静地侧过视线,眸子微微眯起。
“是我。”林妧话语间带着清浅的笑,放轻脚步走上前,“病院消失的时候,多谢你保护我。从那么高的楼层摔下来,现在应该挺疼的吧?”
郑泊庭拿起床头的金丝眼镜,垂眸将它戴好,笑得悠然自得:“没死已经是福气。你不用谢我,救你权当是赎罪。”
“你的状态怎么样?”她略过这个话题,把对方打量一遍,“那道黑影的确是进入了你的身体吧?”
“它寄生到了我身上。”郑泊庭语气淡淡,“那怪物受到重创,这力量不过是它的一份微弱残余,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林妧点点头坐下来,把装盛白玉卷的透明小盒子递给他:“送你的小礼物,我亲手做的。”
青年怔怔低头,在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后笑得弯了眉眼。
几块白玉般纯净漂亮的小点心平躺着,安静地紧贴在一起,圆滚滚的身体看起来胖乎乎,十足可爱。
这是她的第一份白玉卷成品,因此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道:“你快尝尝。”
郑泊庭没说话,只是无奈地笑,打开包装盒后将其中一个放入口中。
因为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包裹在外的糯米冰皮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凉意。舌头最先接触的冰皮软糯有弹性,咬下去有点脆生生的感觉,扯出来时微微拉丝,牵出几条银白色的细线。经过口腔内热量的融化,冰冰凉凉的外皮在口中慢慢变软,软绵绵地粘黏在舌尖与牙齿。
第二道口感是中间薄薄的一层奶油。甜丝丝的香气顺着味觉神经扩散至四肢百骸,像是在吃冰凉细腻的冰淇淋,并不会太过甜腻或刺激,舒适得恰到好处。
最后接触到舌头的,是块厚厚的戚风蛋糕。糕体蓬松柔软,在奶香加成下,给人的感觉像是一片甜软香柔的云朵在嘴里横冲直撞。
林妧见他眼底泛起笑意,自己也跟着笑起来,撑着腮帮子开始闲聊:“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是真的能看见别人的灵魂。世界上奇人异事那么多,你不过是其中一个。”
顿了顿,又好奇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挺好。”
郑泊庭凝神看着手里的甜点,忽然兀地抬头,侧身凑在林妧耳旁,用含笑的悠哉口吻低声说:“但要说的话,还是你的灵魂更香。”
一股裹挟着奶油香味的热气从耳畔扩散至鼻尖,她如临大敌地向后一闪,又看见对方恶作剧得逞般勾起嘴角:“我不会吃你,放心。”
她真是被这家伙一时的温柔蒙了头脑,差点忘记他是个捉摸不透的怪人。
林妧稳住心神,愤愤咬了咬牙:“你真能把别人的灵魂吃掉?”
“它们对我来说拥有无穷的诱惑力,尤其是你这种没有杂质的稀缺品。”郑泊庭停顿片刻,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如果能多吃上一些美食填饱肚子,说不定就能有效地克制欲望吧。”
这人。
言下之意,不就是让她多送些吃的来吗。
这话题算是聊不下去了,林妧瞪他一眼,沉沉开口:“我还有个一直想不通的点,西区病院已经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为什么会在这几天突然出现?”
“我不知道。”郑泊庭答得慢条斯理,笑意渐渐淡去,“那股力量原本并没有这么强,只够维持我和病院建筑的存在,结果不久前所有人都突然复生,还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疯子。”
又是这样。
上一个任务里,周航星也是在数天前不知不觉就拥有了能力。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某种拥有共通性的异变,林妧思索不出结果。
她蹙眉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抬眸问他:“所以,你一个人在那栋病院里生活了这么多年?”
郑泊庭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略带诧异地眨了眨眼睛,镜片下的黑瞳晦暗不明。半晌,他低低笑了笑:“啊,我早就习惯了。”
因为声称能见到他人灵魂,同学与家人都将他当做无可救药的怀胎。那是个愚昧守旧的年代,在交通不便的小城里,流言与八卦从来都不胫而走,久而久之便也没有人愿意理会他。
亲情、友情与爱情对他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郑泊庭习惯了一个人独处,在西区病院里遇见的三位朋友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然而这道光芒终究还是逐渐黯淡至熄灭,化作一摊只能在回忆里找到的灰烬。
当病院在大火中毁灭殆尽,唯独他一人被留在那栋孤零零的建筑时,孑然一身的青年想,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习惯孤独与黑暗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有一天,某个人将他从禁锢里拉出来。
“无论如何,多谢。”
不知想起什么,他的目光里带了点无奈:“你不叫‘陆银戈’,对不对?”
林妧想起这茬怔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你怎么……”
“诈诈你罢了。”郑泊庭皱着眉头笑,“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性格不会那么乖。”
这叫什么,自投罗网,当场抓包,我卖我自己。
“那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右手,“我叫林妧,隶属于歧川异常生物收容所,担任特遣队队长。”
窗外和煦日影落下来,化作一袭轻纱覆盖在她莹白的手臂。青年挑了挑眉,轻轻握住对方的手掌。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握手,小姑娘的掌心软软乎乎,带着股柔和的热气,只是稍一触碰,就将他冰凉的右手染上浓浓暖意。
他不动声色地笑:“郑泊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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