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山呼万岁,也没有歌功颂德,但唐牧率着群臣这一跪,双手按地,态如足弯的弓,于四周汹汹的火把之光中,是无声而又沉默的臣服。
李昊站在门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侧首吩咐牛素:“请唐阁老进来说话!”
炭行里一进的账房,李昊背身负手,唇角微抽一抹似嘲似讽的笑意。权力与一个妇人全心全意的爱,塾轻塾重。拿这样一个问题去问全天下任何一个男人,他们大抵都会说,既有权力,美人趋之若鳌,当然是权力更重要。
但唐牧差点诱他入一个死局,用的便是这样一份爱意。而如今他要逼唐牧放权,用的也是这样一份爱意。赢得权柄的那个,享万里江山与无边寂寞,赢的爱意的那个,也不见得一定会快乐或者满足,概因男人的疆场,终归还在朝堂。放寂于野,那怕因为上一世的先知先见而挣得闷声一注注大财,终究此生会因为抱负不能施展而怀着巨大的遗憾。
如今唐牧就是要用这遗憾,来换取韩覃的一世安稳了。
“一国两祸,一是兵,二是民。一国两福,仍是兵与民。有千年的奴役与教化,不到饿殍遍野饥不聊生时,民是不会反的。
兵者,能抵外夷,亦能自戗,所以有此一朝,太/祖他老人家将兵权高度集中于帝王与阉人之手,虽因此而再不会有唐高祖李渊那样的起兵篡朝之祸,但九边也因此而危垂,步步内缩,外夷几成祸患。
陛下切记,首辅必须监管兵部,但不可直接干预战事……”
唐牧说的,皆是他一世为帝,另一世为臣时,从这两者的角度所总结来的,普世之中独一无二的经验,一方面消除帝王无法握紧权柄的焦虑,也给他执掌朝堂的方式。
李昊始终未回头,听完唐牧所说,沉默许久,问道:“清臣以为,谁可为首辅。”
唐牧道:“陈启宇。”
那是他从十年前就在寻找,并带在身边息心调/教的后继之臣,虽不能继往开来,但总算能彻底执行他所布下的战略,是个非常好的守成者。
“再之后了?”李昊又问。毕竟陈启宇还太年轻,若是万一那一天生了不该生的野心而折损过早,总还要有个后继之人。
唐牧回道:“若陛下能消除疑滤,届时可将唐逸召回来。为了一份知遇之恩,他必会尽忠竭力。”
就算陈启宇要废,至少也得十年八年,到那时候唐逸满身的棱角也已磨平,会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辅臣。
李昊一声冷笑:“唐清臣,你举荐的两个人,陈启宇倒还罢了,虽是你的学生,但为人颇为公允。唐逸当年还曾差点放马骥入宫弑君谋反,这样的人,朕也能用得?”
“皇上觉得这天下可有随时可剖腹明心的极忠之臣?”唐牧反问李昊:“或者说,在皇上看来,谁人会永远忠于您,那怕御玺朱笔在手,兵权调令在握,也终此一生绝不会反?”
李昊摇头:“世间没有那人的人!就算有,也是个无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