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书在人群外挤不进去,又听不懂异族语言,隐隐只听得女子们的呼声一浪浪盖过男子,皆喊着赏契的名字。贞书心道这是在叫玉逸尘,莫非静射他赢了?
她急于要看他果真赢了的样子,拼进全力往人群中挤着,只听得又一阵女子们的娇笑声,又一阵阵呼起赏契来,心中越发焦急,蒙头费劲往里钻着。钻得许久忽而叫人带离地面,随着一声尖叫声,贞书低头见莫日根竟然整个儿将自己举了起来,踢打着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莫日根连忙放贞书下来,凑在她耳边问道:“你还在找儿子?”
贞书摇头:“我丈夫在里头比箭,我想去看看。”
莫日根一手拉着贞书,一手拨开人群往里冲着,直冲到护栏外才停下,指着靶场上一群策马的骑手问道:“那一个是你丈夫?”
玉逸尘跃然骑在马上瞄准靶心,他恰就在此时转身望向贞书。不过两三丈远的距离,贞书见玉逸尘目光寒寒往下扫着,才惊觉自己一只手还叫莫日根抓着,她夺过自己的手抿了抿乱发,才要冲着玉逸尘摆手,便见他已经面无表情转过身去了。
旁边属于贵族们的看台上,几位美艳的汗妃并王妃们皆穿着红艳艳的曳撒,耳中坠着璎珞珍珠金玉串成尺长的耳环,头上更是妆的宝塔一般。敖登格日勒就在那看台上不停的蹦着,高声叫着赏契的名字。
第44章
二十年过去了,她竟然梦到了玉逸尘。
分别二十年,她在凉州抚育孩子,熬着等那孩子长大,曾不知多少回想要在梦中与他相见皆是枉然,那天夜里她一人睡着,半夜便见玉逸尘仍是当年的容样,先是陷在潭乌黑的焦油,接着那焦油燃成一团红色的焰火,那焰火渐渐燃旺变成了金色,他端坐正中垂着眉眼,在她哭出声的那一刻抬头,轻轻唤了声:“贞书!”
自第二日起,贞书就不肯再吃饭了。
她胸中堵着一团闷气不能下咽,自然也不肯再吃饭喝水,便是偶尔以水沾唇也不过略作样子而已。次日一早,听闻此事的杜禹从外急急跑回来,贞书洗浴通头混身沐洗的干净,破天荒饰粉描眉润脂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回头笑问杜禹道:“我可还能看?”
杜禹抹了把脸道:“非常好看。”
这成熟风韵的美妇人佯瞪了杜禹一眼:“就你嘴甜。”
杜禹终于将白塔寺搬回城中,新修葺过的白塔寺今日正值开业。杜禹一路送贞书到白塔寺,本也想跟着进去,贞书皱眉道:“我好容易出回门,一个人也不想带,不过进去略逛逛就出来,你自回你家去呗?”
杜禹只得应了,目送着贞书进寺门。如今还是初春,她穿着件松香绿的束腰长衫总拢着头发在后挽了垂髻,若不是这样临远看,杜禹都不知道贞书如今竟变的这样瘦了,她瘦的腰身空空荡荡,临进寺门时回头望他一眼,那眼神亦叫他心中一颤。
他忽而忆起当年在东华门外,她上栈桥时也是这样望了他一眼,而他也如此刻一般无能为力的,只能远远看着。他心中似有千蚁同噬,恨不得立刻就进寺门拉她出来回家。但毕竟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便是年龄给的稳重,也叫他不能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
寺外大殿门上站着个小沙弥,他跟着贞书进内,合什了手先念过阿弥陀佛才道:“杜将军一力体拨银子建成如今新的白塔寺,方丈叫小僧好好领着夫人四处看一看寺中各处布置,夫人是要先上香还是各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