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唐牧把她带到怡园,如了的手应该是伸不到那里的。到那时,柏舟怎么办?
唐牧搁了笔道:“我会与她商量,你再休养些时日,就与我一同搬到怡园去住。”
他转身出了书案,借着下午的夕阳,再打量跪在太师椅上的小姑娘。以巩遇的儿子巩兆和昨晚从大理寺调来的档案来看,这小丫头应当是左佥都御史韩兴府上的孙姑娘,今年该有十二岁。她父亲在山西省做个七品的监察御史,全家因牵扯到白莲教才会被下诏狱,一府皆诛。
十二岁的小姑娘,许是因为狱中营养不良,才会如此瘦小。
她太瘦太小,吃饭又总爱耍滑头,那转着眼珠子耍滑头,假装自己吃了许多却实则不过总是磨着嘴皮子的样子,总要叫他想起前世他的女儿来。那怕他的王朝几近崩塌,那怕帝国的九边皆叫敌人攻破,可生在帝王家,再短也短不了孩子们的吃与穿。
可她就是不肯好好吃饭,瘦的纤伶伶只有一把瘦骨。
到最后死的时候,仍还是那样纤瘦,瘦到让他多看一眼都要心疼。皇城的后宫中有许多的妃嫔,内侍,宫婢,整个皇城,到他死的那一日,仍还有约两万人众生活其中。但最后陪着他一起与王朝走向末路的,却惟有那细瘦纤伶的孩子。
唐牧去了品和堂,韩覃心知他必是要与唐老夫人去谈带自己往甜水巷怡园的事情,便也急急罩了件外衫,借着去看阿难的因由跟了上去。
她才出门走了几步,便见一个穿着件鸦青色缂丝长衫,腰间束着白玉腰带的年轻男子,正站在籍楼外,抱拳与一袭黑衫的唐牧见礼。
那男子面相清瘦,秀眉飞鬓,肤白如玉,惯常总是要微微扬面,目中总带着些孤高无人的自许。韩覃之所以十二岁了还能被当作孩子从大理寺被放出来,而不至于与姐姐和母亲一起被杀,全有赖于此人。
他似是察觉到了韩覃在看自己,转过眼望着她时,满目究寻。
唐牧亦将韩覃的神色全看在眼里,不动伸色指着面前这鸦青长衫的男子道:“娇娇,去你院子里沏壶茶来,我与陈寺正在籍楼有事要商量。”
这人便是当今宋国公陈疏府上的二子陈卿,比唐牧还大着两岁,但以面相来论却比唐牧要年轻不少。他在大理寺做个六品寺正,因为宋国公陈疏与韩覃祖父韩兴是故交,在审案的时候便偷偷修改了卷宗,多为韩家留下了韩覃这一点遗苗。
韩覃回到叙茶小居,吩咐夏奴往大厨房去要开水,自己亲自端了书房里她常用的小竹茶台出来,拣了一套蜜色茶具,端着便往籍楼去。
到了籍楼门上,因赵嬷嬷的开水还未送来,韩覃也不入内,屏息站在门上聆听,便听里头隐隐是陈卿在说话。但籍楼那老船木的门又重又厚,隔音实在太好,里头的人究竟说些什么,韩覃却是一句都听不真切。
“娇娇!”唐牧忽而唤道:“为何不进来?”
韩覃眼见夏奴递来的开水,一手提着水壶,一手端着小竹茶台进了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