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岑摸着脑袋想了想,道:“我也记不清楚,好似也没有忽然转变,只是渐渐变得有些生疏了。”
萧槿凝眉,难道是她想多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卫启沨的所有举动都是有目的的?
晚来归家的路上,萧槿正坐在轿子里想些有的没的,忽觉轿子骤然停下,跟着外间传来隐约的人声。
她侧耳细听,辨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迟疑一下,朝一旁的丫头招招手:“你下去瞧瞧外头怎么回事,作速报与我知道。”
丫头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等派下去打探的丫鬟去而复返,在萧槿耳畔小声复命, 萧槿终于确认了自己适才的猜度。
她却才听见了丹青的声音。
因着她的往生经历, 她对与卫启沨相关的人与事都十分熟悉, 自然也识得他身边人的声音。丹青明面上只是卫启沨的书童, 但实则是卫启沨得力的左右手,卫启沨那些明里暗里的事, 基本都是丹青在帮他做。
丹青在外面, 卫启沨有可能也在, 而丫鬟的回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测。萧槿冷声交代丫鬟去跟车夫说直接打马闯过去, 不要理会那些人。
丫头踟蹰着道:“可他们人多势众, 又堵在道中……”
“那就原路折出,改道走。”
“后面的路也被他们堵着。”
萧槿恼道:“让他们让开, 若是不肯让, 就不必管了, 冲过去便是。”
丫鬟愣了愣, 忙忙应诺下车。
须臾, 丫鬟再度折返,硬着头皮小声道;“少奶奶, 二少爷说,您今日不下车别想走脱, 若是不信, 可以硬冲试试……”
萧槿面色一沉。眼下她所处的是一处活胡同,北京城胡同纵横,这种胡同比比皆是, 出了对面的出口的就能转到主街上,但如今暮色四合,行人稀少,胡同里也阒寂一片,大约也没住几个人。她身边带着的跟车护卫也就十来人,而据丫鬟说,对方有几十人之众,卫启沨敢怕是在这里蹲点儿候着她的。
萧槿沉容半晌,道:“去问问卫启沨想作甚。”
卫启濯坐在大帐中,低头看了舆图片刻,铺纸修书。
这回楚王的打法跟前世一般无二,他相当于将曾经打过的仗重打一回,不过他这次需要额外做一件事。
他才提笔落下几个字,一兵士进来通传说楚王世子、妻妾并楚王一系的郡王、仪宾已尽皆被俘,与楚王分开看押,等候处置。
卫启濯淡声道了句“出去待命”,仍旧蘸墨走笔。他挥毫如飞,顷刻立就,将书信审视一番,揣入袖中,起身出帐。
楚王是逆首,与其余罪囚相比,享受双倍人手看押的待遇。卫启濯缓步而来时,众兵士齐齐俯首见礼,声浪震天。
卫启濯瞥了一眼正被镣铐定在木桩上的楚王,没头没尾地问道:“还记得随州知州丰大人么?”
随州是德安府下辖的一个州,与楚王封地武昌府同属湖广治下。
楚王抬头望他,目光迷惘。
他被俘六日了,至今都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怎会稀里糊涂就败了,卫启濯似乎比他自己还了解他,他无论如何布兵排阵,卫启濯总好似能提前预知一样堵死了他所有的路。他几番怀疑自己手下出了细作,但完全无法查证,于是激愤之下斩了几个瞧着像的。
可是之后卫启濯仍旧能够洞察先机,他手下兵将原本就斗志不坚,自此更是方寸大乱,在卫启濯的围追堵截之下,溃不成军。
楚王思及自己被俘时所受的屈辱以及事败后可能面对的悲惨命运,一时又悲又愤,并不答话,冷冷一笑:“黄口孺子竟位极人臣,怪道益王要清君侧!孤王说了,你能胜孤王全凭一时侥幸,如若重来,孤王定打你个落花流水!”
卫启濯语声转冷:“先回答我的提问。”
楚王正要硬气地啐他一口,尚未张口就先被一旁得了卫启濯示意的士兵甩了一巴掌,直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楚王是藩王又是太后疼爱的孙儿,自打落地以来就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当下怒不可遏:“孤王目下仍是亲王,你这狂妄……”
“你再跟我打岔,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狂妄。”
不知怎的,楚王迎上卫启濯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詈骂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原本十足的胆气也消了大半。
“自然记得,”楚王已显色厉内荏之态,“他前些日子到任,恰逢孤王做寿,他还差了人来王府携礼拜会。”
一旁的兵士听见他始终自称“孤王”,眼神隐现鄙薄之色。楚王望见,心中恼恨。
他虽则已成阶下囚,但皇帝一日没废他的封号,他一日就是亲王。他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亲孙儿,皇帝大约是不会对益王下什么狠手的,毕竟皇帝统共就三个儿子,而益王是他的幺子。如果皇帝不严办益王,那也不能严办他,否则便不能服众。
他当初被益王拖下水之后没犹豫多久就选择了起兵,也是因着想到了这一层。不然皇帝原本就防着他,如今益王这么一吆喝,皇帝不借机彻查他才怪。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图谋大业,到时候根本无法遮掩,与其被动,不如趁乱而起。
他以为他好歹能依仗对地形的熟悉至少拖住战局,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朝廷这回派来出战的竟然是个捉摸不透的鬼才,且这个鬼才还是他当年曾在京师有过几面之缘的世家小公子。只是十几年过去,昔日尚显青嫩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城府深沉的当朝宰衡。
卫启濯声色不显,沉吟少顷,继续道:“他之后又去过王府么?”
楚王蹙眉道:“你问此作甚?”
萧槿领着两个丫头立在马车旁,盯着对面的卫启沨。
“我说过了,我已经考量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去寻你的,”萧槿面冷如霜,“你如今问也问完了,可以走了?”
“你不要因着跟我争这一口气便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卫启沨目不转睛凝注她,“无论如何,正如我当年所言,明年的端午之前,一定要来找我。”
萧槿神容平静。若非卫启濯嘱咐她暂且不要将她已经知道真相的事情告诉卫启沨,她真想直接甩出来看看卫启沨的反应。
她从前确实曾担心她会在她前世亡故这件事上受卫启沨牵制,但而今这种担心已经解除——卫启濯所阐述的她前世亡故的前后有因有果,十分周详,也能跟前面的人与事对上,所以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所描述的那个梦都是前世的真实发生的情形。
卫启沨又温言游说半日,见萧槿非但不为所动,反而越发不耐,忽地沉了脸:“设若你届时不来,我会想法子让你来。”
萧槿摊手:“我劝二伯还是不要枉费心机的好,机关算尽,何益存焉?二伯若是问完了,就不要挡着我的道了。”
卫启沨见她这么想脱离他,忽然冒上一股怒气,当即就想冲上去将她按到马车车厢上逼问她究竟怎么想的,为何宁可固守与他的恩怨也不愿静下心来为自己的将来筹划。他还想问问她,是不是对他真的只有厌恶,他心里始终不肯相信她与他十年相处,会自始至终完全将他当做陌路人。
可他终究在将要迈出步子时控制住了自己。今日在胡同里截住她原本就是冒险的举动,他眼下与她关系敏感,需要避嫌,这胡同虽则僻静,但他还是担心出什么纰漏。若真是冲上去钳制住她,一旦被人瞧见,她就很难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