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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与老掌柜的声音同时响起。
瑜珠闻声回头,只见坐在台前的老掌柜一脸慈祥,白发苍苍,沙哑着嗓音与年轻伙计又叮嘱了一遍:“带这位姑娘去内堂看看吧,说不定,是笔大生意呢。”
瑜珠暗叹这位老人家的眼光,见他满头华发的样子,竟恍惚叫她觉得,与周家老夫人有点像。
这可怕的念头一出现,叫她自己都愣了一愣,看着老人家祥和的目光,她友善地抿起唇,笑了笑,转身如愿跟着伙计往内堂去。
几个护卫跟在她身后,想一并进去,却被老掌柜拦在外头,道:“布庄有布庄的规矩,叫两个姑娘进去已是破例,几位不相干的,还请留在外头吧。”
老掌柜说话和蔼,好商好量,何况瑜珠瞧着这布庄,也不是什么危险至极的地方,她前几日在锦绣布庄与那老板娘详谈,也都是在楼上,护卫不曾跟着,便喊他们这回也就留在外厅,她独自带着云袅进去瞧瞧布料样子就出来。
护卫只能照做。
而内堂中挂着的各色料子果然与外头的不同,一眼瞧去便是天上与地下的区别,瑜珠眸中总算出现欣喜,觉得自己也不算白来这个地方。
哪想,就在她拉着云袅一道仔细观察眼前这些布料时,片刻前还对她笑脸相迎的伙计,不知何时便阴森了脸,从身后掏出一方浸了蒙汗药的帕子,自后头捂住了瑜珠的口鼻,将她一下便撩晕了过去。
速度快要瑜珠根本来不及反应,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还试图张了张嘴,想发出点声音,结果却是徒劳,朦朦胧胧间,只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她的思绪断在自己被人抬起的刹那,后来,便再也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当她再从马车中悠悠转醒的时候,她同云袅都被人用绳子捆绑了起来,只剩一张嘴还能呼吸,还能说话。
“云袅!”她顶着剧烈的头疼,费力地将身子抬起来,由躺着变成坐着,在马车的颠簸中撞了好几下云袅,才终于将她撞醒。
“小姐……”云袅逐渐睁眼,发现自己处在马车中动弹不得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两人如今的处境。
她泪花霎时泛滥开来:“小姐,我们是被人绑架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要慌,绑架总也是有目的的,我们不会平白无故被人盯上。”瑜珠安慰着她,自己心下却也是慌乱到没底。
她记得自己被迷晕前是在布庄,她只是想进去看看布庄的料子,居然就被人迷晕了……是谁绑架了她?目的是什么?
她望着前方紧闭的马车门,和两侧已经封死的车窗,突然抬脚,踹了踹前门。
登时便有人将门拉开,大声地呵斥她:“干什么呢?都给我安分一点,听到了没有!”
“你们是谁?”瑜珠往后瑟缩了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是谁?”那人状若好笑地学着瑜珠的语气反问了一句,旋即狞笑道,“我们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们如今正在去往钱塘的路上,马上,你就要见到你的老相好了。”
老相好?周渡?
瑜珠心下一跳,所以是周渡的仇人,如今要绑了她,带去钱塘威胁周渡吗?
“你,你少打我的主意了。”她努力强装着镇定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同他已经和离了,你如今绑我去威胁他,是半点用不会有的!”
“和离?”那人又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恶狠狠道,“你骗鬼呢?沈淮安从头至尾都未曾成过亲,和什么离?你给我老实一点,听到了没有?等到了钱塘,想想该怎么说软话,叫沈淮安救你吧,如今你的命,就在他的手上了,他要么愿意拿他那点盐税的东西来换,要么,就等着给你收尸吧!”
沈淮安?是沈淮安?
瑜珠断了的思绪顿时重新连接上。
是了,沈淮安近来说要陪太子查盐税的事,所以才会与她一道下姑苏,那他是在姑苏查出了什么,触到了这群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才绑了她,想要用来威胁沈淮安?
想通了前因后果,她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在马车门将将要阖上之际,又忙伸脚挡住,道:“等等,我想你们怕是搞错了,我与沈淮安并非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他之所以在姑苏照顾我,只是因为我是他亲戚家的救命恩人,人家拜托他照顾。他那种疯子,你们也是知道的,用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威胁他,实在是会半点用都没有的。”
“半点用没有就把你杀了,唠唠叨叨什么废话?”
绑匪的思路却永远是如此的简单粗暴,瑜珠被他一口噎了回去,一时竟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又重新阖上,和云袅无力地靠坐在马车内,等着钱塘的抵达。
—
却说那头等在祥来布庄外厅的护卫,等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瑜珠从内堂里出来,正想闯进去看看,却居然,看见原本还在台前安稳算账的老掌柜,光天化日睁着眼,嘴角就渗下了一行黑血。
这是,自尽了?!
', ' ')('他们立马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赶紧闯进了布庄的内堂。
可不想,内堂里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堆挂在墙上的华美料子。
他们知道出了事,当即便将整个布庄翻了个底朝天,但根本找不到瑜珠和云袅的半点身影。
他们只能又片刻不停地往张家回去。
张家老太守一听说人不见了,自然也是坐不住了,立刻便喊人备车去了姑苏现任的太守府邸,请他帮忙找人。
一通翻查之下,他们找到了锦绣布庄的老板娘。
老板娘凄凄楚楚,跪在地上道:“是他们威胁我,他们说江姑娘与那查盐务的沈大人有些干系,要我把江姑娘故意引到祥来布庄去,他们好瓮中捉鳖,将人带去威胁姓沈的,我没办法,他们绑了我的丈夫,我实在是没办法……”
她一边说还一边抹着泪,往日风情万种的脸上布满褶皱。
而被沈淮安特地留下来保护瑜珠的几个护卫,在听完她的话之后,都各个如茅塞顿开。
“我们家世子是往钱塘去了!”
“钱塘?”张老太守眉间拧出一个川字。
他虽然在江南各地是有些威望,但终究不是一手遮天的主,钱塘距姑苏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他一身老骨头,亲自去肯定是不行,便只能托付在钱塘的友人,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我记得前些日子,周家全家正好从上京返回钱塘,安葬他们家老夫人。我们家与他们家虽然无过多交情,但容锦已经与他们家的外孙定下了亲事,我们两家,也算得儿女亲家,不若便写信一封去周家,请他们必要的时候,帮帮忙?”
张老太守并不知瑜珠曾经就是周家的儿媳妇,思来想去,觉得此法甚是妥当。
毕竟钱塘是周家的祖籍老家,他们家除却考上功名的周老太爷一支去了上京,余下还有不少留在钱塘本地,在钱塘,定是他们家比自己说的上话。
如是想着,他也不耽搁时辰,赶紧喊人研磨,自己亲笔修书一封,喊那群要去钱塘寻找瑜珠的护卫带在身上,嘱托他们到了钱塘,便赶紧将东西送到周家,周家人见到信,便自会给予他们帮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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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谢谢!
你疯了
这是你祖母的丧席!
马车不停不休驶了一天一夜到钱塘, 瑜珠和云袅被关在昏暗的车厢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 乍见光明的时候, 嘴角已经干涸到起皮。
凶神恶煞的绑匪将她们相继拉下马车, 却并不打算将她们松绑。
她们被束缚着双手,赶进一间客栈模样的地方。
里头聚集的, 却显然全是同绑匪一窝的人。
“这就是沈淮安他马子?”坐在门口的一个刀疤脸率先见到瑜珠, 本就脏兮兮的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下流。
瑜珠和云袅紧紧挨在一处站着,对他们, 只觉多看一眼都恶心。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们只是想要沈淮安手里的账簿,他是个疯子, 把他惹急了, 对我们没有好处。”
一路带着瑜珠至钱塘的那个绑匪将她和云袅双双推了一把,招呼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妇人过来, 将她们带去了客栈楼上。
她们终于逃离了群狼环顾般的视线, 却又被局限进了一间狭窄的卧房,不过好在,妇人给她们松了绑, 还给她们送了热乎的饭菜, 叫她们终于能够好好地歇上一歇。
趁着妇人关上房门出去的间隙,瑜珠推开卧房的窗户, 看了看外头的景象。
这里是钱塘,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每一处的大街小巷, 她都跟着爹娘一道走过, 每一条的弯曲河道,她都跟着爹娘一道坐船游过,适才被催着下马车的时候,她伺机观察过四周,若是她不曾记错,再过两条街,就是周家的祖宅。
当初周开呈来钱塘办案顺便接她,就是带她住在周家的老宅里。老宅里当家的是周老太爷长兄那支,若是寻常,定是见不到周渡他们,但是如今老夫人刚过世,怕是全部人都正聚在那里。
瑜珠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向人求救,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街道,一时又心酸,自己沦落至此,唯一能想到的人,居然还是周家,还是周渡。
听着门外又逐渐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她赶紧关上窗户,若无其事地坐回到桌边。
绑匪不打招呼,径自推门而入,看了眼她们未曾动过的饭菜,道:“饭里不曾下蒙汗药,你们最好还是吃点,要是沈淮安不肯拿东西来换你们,也好做个饱死鬼。”
瑜珠嫌恶地看他一眼,不想说话。
绑匪绕着她走了一圈,道:“你身上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拿出来,我们这边马上就要写信给沈淮安,你的东西,我们会
', ' ')('一并送过去,你是死是活,就看他的了。”
闻言,瑜珠的眼皮子跳了一跳,瞪着绑匪的目光顿时变得犀利。
她攥紧了手心,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要的那个账簿,分量究竟有多重?”
“有多重?”绑匪笑了,“你是想掂量掂量,自己在沈淮安心里和这账簿比,究竟比不比得过是吗?”
嘲笑完,他好像大发慈悲,单脚踩着凳子告诉瑜珠:“那账簿,关系到江南大大小小十几二十个盐商的利益,随随便便就是几万两雪花银,姓沈的拿着它,国库都能充盈不少,皇帝都要褒奖他,你说那东西重不重要?”
“也是你命不好,跟谁来姑苏不好,跟姓沈的来,他既然临走前还在你身边安插护卫,那到底就是重视你的,你就自求多福,他会救你吧。”
说罢,他敲了敲桌子,示意瑜珠赶紧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交出来。
瑜珠没办法,铁青着脸色,在自己脖颈上摸了一块在白云观的时候求来的白玉坠子,递给绑匪。
“成,你就老老实实在这等消息吧。”绑匪拿了东西就走,临关门的时候又不忘回头提醒瑜珠,“这客栈前后左右都围满了人,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最好是别给我耍花招,老老实实等着姓沈的来救你,否则,哼……”
他残酷地笑着,彻底关上了瑜珠面前的房门。
瑜珠头疼欲裂,紧绷的神色几欲扭曲。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一直不敢说话的云袅,这时候终于拖着哭腔哭开:“小姐,我们怎么办呀,沈公子会救我们吗?他要是不肯为了我们放弃升官发财的机会……”
“行了,别说了。”
瑜珠如今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惶惶不安的心下一半是绝望,一半是希望。
是的,她并没有足够地信任沈淮安,即便他带着她手刃了她的仇人,她依旧不信任他,甚至打心底里感觉到害怕,她害怕沈淮安会放弃她。
她真的比的过能够叫他们沈家更上一层的证据,比的过动辄便是几万两雪花银的利益吗?
当真未必。
她坐在房中,宛如一个等待惩治结果宣判的罪犯,门外是看管的绑匪,窗下是绑匪的同伙,即便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土生土长的地方,她也依旧感觉到心凉。
她在屋中,自天亮坐到天黑,云袅都已经趴在榻上哭到睡着了,她却依旧精神的很,半点困意也没有。
屋中仅剩一盏燃着的油灯陪她。她在油灯的照耀下又坐到深夜,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好歹得保存好体力,万一什么时候就有了逃走的机会,她和云袅还是得靠自己。
她终于上了榻,躺在云袅身边,与她一样安静睡着。
也许是今日的心情实在累极,是夜的她糊里糊涂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沈淮安派了人来,扬着所谓的账簿在那些走投无路的绑匪们面前,道:“东西就在我手上,但我是不会给你们的,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我这样的身份,日后要什么样的没有?你们赶紧把人杀了吧,也好给我个痛快,叫我赶紧回去办事。”
绑匪狰狞的面孔霎时便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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