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没有棱角,并不尖锐,但总是不受动摇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反正也只待两天。”护士长用许则的常用语来做总结,“没关系的。”
于是第二天上午,许则和五个同事一起坐上医疗车,前往城西空军基地。
这些年市中心还是老样子,没有太大变化,但城西已经改头换面,萧条的楼房、破旧的街道,一概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楼盘和高耸的大厦。关于少年时期那些混乱阴暗的经历,也都被全部推翻,碾平,深埋在华丽的城西新区下。
从城西到基地还开了很长的一段路,进入基地后,医务部部长来跟他们对接。
“这次主要是为跟上校一起来到基地的队伍做检查,一共是一百三十六个人。但是士官们每天都有各自的训练任务和会议,没办法集中进行,要等他们分别有空的时候过来,所以时间会拉得比较长,不过大家也就不用那么累了。”
将行李放到临时宿舍,所有人到医务部就位,许则负责抽取信息素。
士兵们都是单独或三三两两地过来,并且频率不紧凑。工作量小,大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许则则是在空暇时间里对着电脑写实验报告。
“我还没见过新来的那位上校,听说他前几天到我们院里了?”
“都去了血液科好几次了,陈老将军不是在住院嘛,上次的话,是刚好带许医生的救援队回来,是吧许医生?”
许则看着电脑屏幕,点了一下头。
“哎你别打扰许医生写报告……那你有见过他吗?”
“看见过一次。”
“长得怎么样?”
“怎么说呢,反正没看到的都是吃亏了。”
“他结婚了吗?”
“结了吧。”
许则的指尖忽然曲了一下,打错字,他沉默两秒,慢慢摸到删除键,按下去。
“你怎么知道?”
“很正常啊,这种有背景的s级alpha,一进学校就有军政界的大佬盯着的吧,再加上有能力,牵线搭桥的人不要太多哦,就算没结婚也肯定被安排好合适的对象了。”
“这倒是……而且他好像不喜欢露面?这种性格的话,很有可能真的低调结婚了。”
“啧,不知道这两天能不能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陆上校。”
“算了吧,这种等级的大军官,军区有军医定期给做检查的,怎么可能等到现在,不要犯花痴了。”
“就你话多!”
中午,许则最先吃完午餐,跟同事们打过招呼后,他一个人下了楼。基地非常大,许则不太清楚哪栋建筑可以进入,于是只在树下没有目的地走。
“许医生?”
他回头,有过两面之缘的中尉朝他走过来:“原来真的是你,这么巧,刚好是你来基地出外勤。”对方朝许则伸出手,“宋宇柯。”
“许则。”许则跟他握了一下手。
“许医生是要去哪?”
“刚吃过饭,走一走。”
“外面太热了,那边是基地的中心楼,大厅是对外访人员开放的,可以进去看看,里面凉快点。”
“好,谢谢。”
宋宇柯带许则进入中心大楼,内部空间十分大,看起来像科技展厅,也像机场的候机厅。高达十多米的玻璃幕墙外是广阔的停机坪与机场跑道,不断有战斗机起飞降落。
“外面这些都是可公开的机型。”宋宇柯说,“上校在那边,等会儿要带飞行员出任务。”
在他指向某个方位之前,许则的视线就已经落在那里了,陆赫扬坐在排椅上,依旧是穿着训练服,正和一位空管交谈。没过一会儿,陆赫扬起身,走向电梯。
“啊,有点事要我过去一趟,许医生你可以到处逛逛,有什么问题就问士兵们,我先失陪了。”宋宇柯关掉通讯器,说。
许则点头:“好。”
等宋宇柯离开后,许则慢慢穿过大厅,走到落地墙边,他对着排椅看了几秒,最后去了远的那一头,在陆赫扬不久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椅子是冰的,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许则坐了会儿,又听见轰鸣声,抬头,几架战斗机从天空中滑翔而过,往远方飞去。
目送战斗机飞远,许则摸了摸裤子的口袋,拿出一只皮夹。皮夹很薄,只装了很少的现金,一般用来放饭卡交通卡。打开后第一层是透明夹,里面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架正在飞行的战斗机,仰拍的视角,隔着很远的距离,显得模糊。
那是四年前了,联盟成立六十周年纪念日,首都举行了隆重的庆典,城市中心广场上热闹非凡,许则在室友们的诧异中和他们一起出门到了广场。
“看新闻说会有飞行表演,是空军学校的学生。”室友感叹,“哎呀,同龄人已经开战斗机立军功了,我们还在实验室摇试管。”
“好像有一架最新式的战斗机会在今天公开?不知道飞行员是谁。”
“大人物的儿子呗,听说一直在国外执行任务,今天抽空回来开飞机给大家看的。”
没过几分钟,轰鸣遥遥传来,压过广场上鼎沸的人声。十一架战斗机从城市的另一端呼啸飞近,临近广场上空时开始两两交错着盘旋飞行,唯独正中央那架崭新的蓝黑色战斗机如头雁般领航在最前,旋转时尾翼喷洒出金色彩烟。
飞行声覆盖一切,众人的欢呼,昂扬的音乐,广播的解说,什么都听不见了。许则站在人群中,被挤到站不稳,却始终仰着头,当那架战斗机掠过头顶,许则用手机单独把它了拍下来。
直到飞机飞过去了,许则的目光还执著地、专注地追随着那道金色长云——那么远的距离,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坐在驾驶舱里的alpha是谁。
陆赫扬身处百米外的高空,许则却觉得这是那么久以来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刻。
他不知疲倦地仰头望着,直到脖子都酸痛。即便陆赫扬听不见也看不到,甚至连记都不记得,但许则还是很想问他:现在你自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