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认真地辨别着陆赫扬的眼神,许则试图找到证据,很久之后他一点点松懈了紧绷的肩膀,上半身弯曲着垂下去一些。看不出是放松还是失望,许则的情绪总是很不明显。
“大门没有关好。”陆赫扬说。
许则想了想,应该是自己抱着被子回来时是用肩膀顶门,以为关好了,其实没有。
“没事的。”他反过来宽慰陆赫扬,“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离家徒四壁只有一步之遥而已,是小偷来了都会忍不住留下十块钱再走的程度。
陆赫扬提醒他:“黑市里一个s级alpha最少可以卖到一百万。”
是句玩笑话,许则却没能从陆赫扬脸上看到该有的那点笑意。他感到异样,站在那里的不像有记忆的陆赫扬,也不像完全失忆的陆赫扬,微妙的有些奇怪。
“上校。”是叫给陆赫扬听的,也是叫给自己听的,许则问,“你怎么知道这里?”
“有人告诉我的。”
没有说名字,贺蔚或是顾昀迟,意味着是自己不知道名字的人,又能够准确地知道门牌号,大概率是曾经的某个保镖。许则的心里开始没底,他猜测陆赫扬是在了解过去的事,但为什么会直接了解到自己家里来。
作为陆赫扬人生里不算起眼的一部分,按理来讲应该排在最后几位才对。
许则从被子里挪出来,下了床,摸起床尾的毛衣套上。他没有继续问陆赫扬来这里做什么,只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好,谢谢。”
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许则回到房间,陆赫扬依旧站在书桌前。许则将水杯递给他,犹豫了一下,问:“假期要结束了吗。”
“嗯,今天最后一天。”
陆赫扬接过水时许则短暂地碰到他的手指,有点冰,许则于是去看陆赫扬的领口,试图数他穿了多少件衣服。
“经常回来住吗。”陆赫扬看着许则的脸,问他。
“不经常。”许则收回视线,解释道,“今天刚好有空,就回来做个饭,睡午觉。”
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亲人等他归来,没有谁为他做一桌团圆菜——即便是这样孤单而不完整的家,也要一有空就跨越大半个首都的距离回来,自己做饭、打扫,然后安安静静睡一个午觉,等到天黑又离开。
原本或许是会觉得难以理解的,陆赫扬现在却理解了。
有的人就是那样的,多年如一日,不会变就是不会变,声音、表情、眼神或是善于不抱期望地等待的性格。
不抱期望的等待算是等待吗,会觉得辛苦吗——应该这样问一问许则的,只是现在还不能。
沉默很久,陆赫扬笑了一笑:“我吵到你了。”
看到陆赫扬笑,许则心中的怪异感终于消失掉一些,于是神色也跟着轻快了点,他抿了抿唇,说:“不会的,我没有听见声音,睡醒才看到你。”
在这间房子里,从十八岁后就只能靠梦才见到的人,有天醒来却发现对方就站在面前,多好的事。
陆赫扬还是看着许则,问:“什么时候走?”
“再晚点。”许则回头看窗外,“等太阳下山的时候。”
这一秒陆赫扬想伸手捏住许则的后颈,把他的脑袋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不过在这个欲望彻底成形前许则就把头扭回来了,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重新对上陆赫扬的视线。
“还早。”许则又说。
“那我先走了,今天打扰你了。”
“不会的。”许则还是这么说。
离开房间之前陆赫扬把许则给他的那半杯水喝掉了,许则送他到门口。走出门后陆赫扬转过身,看了许则几秒,在这几秒里许则确信陆赫扬是有话想说的,但最后陆赫扬只是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
什么都没有说,陆赫扬走下楼,许则目送他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就关上门,回房间,站到窗边往楼下看。
他看到陆赫扬从那棵没有叶子的树下走过,上了车,然后开出视野之外。
绕过单元楼,还没有出小区,陆赫扬将车停在围墙下,拿起手机打电话。
“喂,您好,上校。”
“苏医生,你这段时间要来首都吗。”
“一个星期之后会过来,您有什么需要吗?”
“很久之前,你曾经为我列举过几套治疗方案,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有的。”苏利安回答,“不过您应该也记得,当时我说明过,那几套方案风险很大,军部是不会同意您做尝试的。”
“嗯。”陆赫扬语气平静,“那就不用经过军部的同意了。”
“上校,您比我清楚,联盟飞行员的每一次心理咨询都要向军部进行申请审批。”苏利安的声音因为不可置信而变得严肃,“隐瞒治疗是违反军纪的。”
“当然。”陆赫扬降下车窗,让风吹进来,“我会联系相关的机构进行保密治疗,希望你可以做我的主治,你对我的情况比较了解。”
发觉陆赫扬好像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或者说军纪当一回事,苏利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明白。”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决定,不明白也不影响的。”陆赫扬开导她,“等你回首都之后,我们谈一谈,那时候你再拒绝我也没关系。祝苏医生工作顺利。”
“……好的,上校。”
从此刻起已经无法再感到顺利的苏医生挂了电话,陆赫扬将手机放到一旁,重新开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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