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她拉来芝兰的手,把这些都塞到手心。难得弯起眼,笑逐颜开:“我要飞上枝头了!这些时日咱们住在一块,我气性急,几回还凶你骂你了,你都担待着。以后我就是做了姨娘,也不会忘了咱是一个窝里出来的。这些都是这几年,我攒钱到当铺买的头面。还有这块长命锁......”

说到长命锁时,春莺显然愣了下,还伸出指头轻轻摸。

垂下眼皮慢慢说道:“这锁是我被卖的时候爹娘给我的,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什。我娘说,它保平安,保荣华富贵...如今我也快要有了,以后这些头面也用不到,就都给你了!我不妨告诉你一句难听却中用的,越是咱们这样,越是该争气往上爬。不然一辈子都苦,都给人做奴做婢,生出来的也都是奴才种子。”

春莺说完,却看见芝兰一脸无措不解的模样。也便叹了口气,“罢了,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日后长大了,你自个儿会懂的。我那妹妹,比你还小,她也听不懂。”

春莺最后说完,便推着芝兰走了。

......

约莫是翌日的黄昏入夜时,晚膳过后,窦姀便在院里的石桌摆了酒,叫春莺、苗婆子和芝兰一起来吃。

初夏的夜里,开始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

偶尔能听到晚风里的几声蝉鸣。

天色薄淡欲晚,苗巧凤便在石桌边放了几盏灯笼。

窦姀拿起一杯酒,说道:“这酒还是两年前,春莺和庄婆子一同捡槐花酿的。时日过得真快,一晃眼两年就过去了......后日春莺也要走了,去玉京园伺候二爷,到时候我再寻个新丫头来,接了春莺的位儿。今日咱便痛快吃一场,也算了却多年主仆情分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春莺说的。

从昨日开始,窦姀就没怎么见她。

春莺知晓这事很难不遭怀疑,她本想等姑娘提来自个儿问话,她再告诉姑娘,自己攀附的心。但是等了一日没等到,而今晚上却摆起这场散宴......

苗氏和芝兰都默不作声。

春莺忽然泪眼汪汪地看向窦姀:“姑娘是要跟奴断绝情分了吗?”

窦姀惋惜地叹声:“罢了,你跟我有六年了,情分怎么断得干净?你既一心想跟着二爷,去了玉京园便细心侍奉些。自个儿选的路,可别哭了鼻子再跑回来跟我说。”

春莺泪眼朦胧,小小嗯了声。

四个人开始吃起酒来。

苗巧凤和春莺酒力最浅,两坛过后便醉了。芝兰倒是好些,脸颊虽有些浮红,可还能捋直了舌头说话。

窦姀因为事先吃过醒酒药,并没有醉意。

等到那俩醉得差不多后,窦姀便朝芝兰招招手,示意她扶苗氏回屋。

窦姀掺了春莺一把,把春莺也带进自己屋里,扶到炕上。

她则坐到炕的另一端,从容地再给盏中满上酒,递给春莺,笑说:“今日你便是睡在我这儿也无妨,咱们很快也要见不到了。虽同在窦府,可隔了两个院呢!没两年我就要嫁人离开家,你也不能像芝兰和苗巧凤一样跟我走,咱们可是真真见不到了...”

春莺已经醉得趴在案上,迷迷糊糊听见这番话,不禁两行泪从眼角滑出:“姑娘...奴不是有心要离开姑娘的......奴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娘卖掉,跟自己家人和妹妹都见不了两面......奴那时候也好想爹娘,可是他们只要弟弟,不肯要我,我大了就更养不起......现在还要跟姑娘离别,奴这一辈子,怎么都要跟人离别呢......”

窦姀闻言,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是啊,人这辈子就要不断离别,迎来人也要送走人。你打小就跟在我身边,以后跟了二爷,就要更尽心了。”

春莺伸出一条手臂,像是想够酒盏,又够不着。

窦姀看见,便端了来,扶着她的头喂下。

春莺吃完这一盏,忽然趴到桌案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姑娘,你真好......你还肯让我去伺候二爷,可我...可我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你...”

窦姀听完,浅淡的眸光在眼底打转,却仍摸着她的头轻轻笑问:“为何对不起我呢?我知晓你有自己的苦心,你没有对不起我。”

呜咽声依旧不断,她哭着,忽然打了个酒香嗝。眼眸湿红,脸贴到冰凉的桌案,喃喃道:“奴想往上走......奴不想做一辈子的奴婢,再生奴种子,苦一辈子,连自己妹妹被卖到妓院都救不了。那个人答应了我......答应了我......只要我乖顺听话,就会帮我往上爬......姑娘,那个人还跟我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

只是她从前读书认字时学的孟子,春莺大字不识,因而不知晓。窦姀静心听着,心里不知流过什么,竟是酸烫酸烫。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一种苍然无力,却心痛之感。

就差最后一步了。

她用手指轻柔抚过春莺的脸颊,低低问道:“这人是谁呢?我可也认识?”

第35章 媒人

只见春莺趴着, 眼眸迷蒙,唇张了张,又似乎想到什么,顿时吐不出一个音。

她心惊肉跳的等, 光阴一寸一寸地过去。

春莺却好像断了线的风筝, 闭上眼,继续醉趴。

窦姀这才意识到, 这是无法被问出的。

她收拾了番桌上的酒坛, 熄灭两盏灯芯。

走出屋子,半寐的夜色中有一人立在屋檐下, 发带飘逸, 身影颀长。他已经等很久了。

窦姀走过去,弟弟便压低了声音:“有问出来吗?”

这附近漆黑, 只有不远处的那间还有些许光亮。

二人的身影俱匿在黯夜之下。

窦姀摇头, 小声说道:“你可否找几个人去春莺家中瞧瞧?她家似乎在城南门出去, 往西十里的白石庄,究竟哪户人家,管事手头的卖身契上有。”

窦平宴很快应下。

翌日微明, 天边露出鱼肚色。

春莺撑着发沉的脑袋醒来时, 肩背的一件薄衾不由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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