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递员骑车过来,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问鲁明立明年订什么。
“和去年一样,你过几天来找会计拿钱。”
邮递员看了看吃饭的几个人,掏出《邮发目录》笑笑。
“班主任给班上订本中考专刊嘛,有助于提高升学率。”
“没钱。”潘金秀道,“你叫校长给我们发笔班费,我就订几本。”
“我要是那么有钱就好了!”
高梧桐接过《邮发目录》翻了翻。
“学生订杂志收得到吗?”
“写清楚班级姓名,可以送到班上。你想订什么杂志?”
“《作文通讯》和《中学生数理化》初中版。都是五十一班的学生,《作文通讯》是柳明艳,《中学生数理化》是李林普,《现代中学生》是田常耕。”
邮递员拿出单据本翻到新页,填好单子,说了合计费用。高梧桐掏出钱数了数,差了十元,便跟鲁明立借。鲁明立掏出张一百元递给他。
“你先用着,下月再还。”
钱款付清,邮递员把存根撕给高梧桐。
“我留着也没用。”高梧桐看了看存根,“再过一个月就走了。”
“小伙子良心怪好的。”鲁明立笑道。
“这三个学生家庭困难,但爱学习,鼓励一下。”
“你良心太好了,”潘金秀道,“有没有女朋友?没有挑一个我们班的女生带回去做媳妇。她们已经初三,毕业过几年也是嫁人,能嫁你这个大学生也不错。”
几个老师点点头,认可地笑笑。
“没有,请潘老师帮忙推荐一个。”
“好啊,那边就有两个,我看看谁合适。”
柳溪月一听,急忙转身背对着他们。
“扎长头发那个,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毕业时你来领。”
柳溪月心里一惊。两人中只有她扎着长头发。
“人很漂亮,眼睛会说话。只要她愿意,我就领回去做媳妇,但她爸肯定不同意,所以她愿意也没用。”
“脸都没看见就这样说!”
“凭感觉就知道。”
“我去问问她。”
“算了算了。小心她爸来砍我。”
柳溪月偷眼看去,只见高梧桐忙不迭地摇手,一副很怕潘金秀当真来问的样子,不禁好笑又失望,接着又有些恼火。
“真是该砍几刀!唉,还是打几巴掌算了。”
元旦放假,柳明艳到柳溪月家玩。柳溪月把她拉到自己房间里。
“你问了他那么多事,他有没有问过你什么?”
“床头那两个小熊好漂亮!”
柳溪月张大嘴巴愣了愣,咬牙切齿地笑笑。
“你真是贪得无厌啊。”
“我最喜欢白色那个。”
“好,白色那个归你了。”
“他问我家里有几个人,父母主要做什么?我告诉他,我爸爸每年都要借新债还旧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妈妈不管田地,一天就是闲在家里。他还问我是不是营养不良,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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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说。”
“你家有三个茶厂,居然说得像揭不开锅似的,你好会装穷!”
“我说的都是事实,别人怎么理解不关我事。”
“你们班李林普家是不是很困难?成绩怎么样?”
“运动鞋破了个洞还在穿,衬衫长出一大截,还有补丁,一看就是大人穿旧的。成绩和我不相上下,经常在前五名。你问了干嘛?”
“提前了解一下,谁适合当我妹夫。”
“你还是先帮我找个姐夫。”
元旦过后,高梧桐离校的日期渐渐临近。
电视连续剧《新白娘子传奇》也快要播完,学生们随口就能哼唱几句主题曲《千年等一回》。悲欢交织的旋律,柳溪月听得欢喜又惆怅万分,如果真有‘千年等一回’这样的事,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她在等的人。
柳溪月失落又无奈,她不知道高梧桐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想跟他说句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唯一的慰藉,是去江边散心时,灵机一动用丝巾跟他换了本小书。
高梧桐离开那天,柳溪月先是想悄悄目送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露面了。车远去,她心里空得发慌,一个人到了江边。滔滔江水像绵长的愁绪,一眼望不到尽头。她挎着随身听沿江漫行,一首歌触动思绪,心里瞬间满是悲伤,心像被带走了一半。一片树叶沉沉浮浮漂了过来,在漩涡里转了几圈后又顺流而下。她捡起一个石子,打得叶子翻了个身。
“我倒要看看,你能漂到哪里?”
期末考试,柳溪月虽然没有科科考第一,但总分却是年级第一。柳宗凯和杨岚芝见到成绩通知单,还以为看错了。高兴之余,两人又有些担心。过了几天,杨岚芝在街上遇到潘金秀。杨岚芝婉转地问:柳溪月在学校里受过什么刺激没有?潘金秀则婉转地问:柳溪月在家里受过什么刺激没有?两人哑然失笑,都高兴柳溪月脱胎换骨的转变,又困惑其中的原因。
“这学期有点注重穿衣打扮,回到家就披散着头发,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属于正常现象。有时候我想,会不会是喜欢上哪个男生了?”
“一二年级常和朱门富混在一起,这学期也疏远了。”
寒假第二天,朱门富和几个同学来找柳溪月。
“考了年级第一,应该好好庆贺一下。”
“有什么值得庆祝的,还差得远呢!”
“你再这样朋友都没了。即使你考出去,还不是要回来。”
“回来就回来,至少出去过。”
“你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会空?即使一场空,至少试过。”
“你会笑着出去,哭着回来,不信等着瞧。”
过了几天,柳溪月说想上中考强化班,柳宗凯大为赞同,第二天就送她到县城外婆家。强化班整天上课,但柳溪月却不觉得累,有时放学遇到开往三江的长途班车,想到远方有那么一个人,心里便会涌起无尽向往。
初三下学期开学,柳溪月以柳明艳的名义和高梧桐开始了书信往来。
每当她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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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尽灯枯时,高梧桐的信又会让她重新燃起希望,再次振作起来。期中考时,出乎意料,她只考了年级第五名。她沮丧至极,疲惫不堪,心里一片茫然,感觉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决定跟高梧桐要一张照片,然后永远放弃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收到照片,她又舍不得放弃了。照片上,高梧桐仿佛就在眼前,懂她心情似的微笑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深情厚意和无限爱怜。她抚摸着照片,又是掉泪又是笑。
“这眼神,只能用来看我。敢看别人,我掐死你。”
柳溪月又铁了心似的意志更加坚定,刻苦得让杨岚芝不安。当她拿到省幼儿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她忽然觉得:即使见不到高梧桐,她这一年的努力也是值得的。一年的努力,让她看到了一个意志顽强、坚忍不拔的自己,让她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展开怀抱等着她。
办完报到手续,一个二年级老生又带柳溪月去找宿舍。
幼师今年扩招,校内宿舍不够,新生被安排到一个老四合院住。
四合院离学校不远。出了学校大门,左转走五十多米,再右转进入一条名叫凤翔街的小巷,往前走六百多米便到。
四合院是幼师的旧房产,已有上百年历史。四合院很大,由前院和后院组成。前院是回字形的两层木质建筑,中间是个青石板镶砌的天井,一面紧挨着一栋临街的两层长方形楼房。整个四合院的大门在长方形楼房一侧,与其并排临街。进入大门是一条通向前院的走道,临近天井处有间值班室。值班室恰好在天井对角线的一端,另外一端有个口通向后院。后院五十多年前是个花园,废弃后被清空成了一片空地。
四合院原来是教师宿舍。五年前学校在附近新建了教工单元房宿舍后,便只用作单身宿舍,给刚分来或新调入的教师暂住。校园里的一栋宿舍被停用后,学校在后院空地上建了两排平房,作为今年的新生宿舍。
柳溪月分到二舍,排头第二间。宿舍里有四张双层铁架床,六个铺位上分别贴着姓名纸条,进门右手边上床是冯芳菲,里面靠窗的上床是兰陵美,下床是柳溪月。进门左手边的上床是顾香茗,里面靠窗的上床是梁青凤,下床是朱阁绮。因为没有储物柜,所以只安排了六人,靠门的两张下床用来摆放杂物。
晚饭后,六人相继回到宿舍,一边闲聊一边继续整理衣物床铺。
“学校还可以,就是这宿舍太差了。”梁青凤道。
“教学楼下的桂花林,才有三排桂花树,太少了。”顾香茗道,“在我们那里,说到‘林’,都是成片成片的。樱花池也一样,半径恐怕还不到十米,才围了两圈樱花,古树也没一棵。在我们那里,千年古树很常见。”
“桂花树下有长椅,花开叶绿时在树下看书,感觉一定很美。樱花池中间小假山上有迎春花,冬天就会开,金黄的小花很甜美。樱花环绕着水池,花朵飘落池里,铺在水面上,想想就很迷人。你们看窗外,银杏树下的波斯菊开得很艳丽,就像在欢迎我们到来一样。”
“柳溪月,你对幼师真是情有独钟啊!”顾香茗感叹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