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地坐了起来。
伏案的神君微微动了动,豁然惊醒,眉间的倦意在对上他的眼睛时,稍稍减轻:醒了。
嗯楚栖想说话,才发现嗓子哑的发不出声,神君帮他倒水端了过来,道:你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有什么需要告诉师父,我帮你。
楚栖听话地点点头,喝光了一杯,喉咙润乎了许多:还要。
神君给他倒了第二杯。
门外阳光灿烂,温暖而不灼人,架子上晒着一些草药,楚栖一边就着他的手喝水,一边往外看,道:山下也晴天了么?
尚未。
师父,要不你把雨收起来吧。
旁人说这话也就算了,楚栖说这个着实有些匪夷所思,神君在他面前坐了下来,略稀罕道:怎么,你要原谅他们?
嗯。楚栖说:别因为我,毁了师父的名声。
他这模样,简直像是变了个人,神君愣了片刻,微微失笑,道:那可不行,我一言九鼎,若是停了雨,岂不是让他们觉得我朝令夕改,日后谁还信我?
那你小一点,别把人都淹死了。楚栖的眼睛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上,轻声道:师父的手,不该沾血。
少年长发披散,精致容颜下面,脖子也被烧出一小块伤痕,这会儿正缠着纱布,乌发掩映着半边薄白的耳朵,耳骨细致,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别样的乖巧,别样的懂事。
神君眼中溢出温柔的光:小七也会为师父着想了啊?
楚栖弯起嘴角,甜甜地笑,理所当然道:师父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师父好了。
他喝光了第二杯水,又说:没喝够。
神君心中熨帖,起身又去倒了第三杯,端过来喂他,道:那你原谅他们了吗?
楚栖像小羊羔一样低着头,咕嘟咕嘟饮着杯里的水,喝一大口,短暂歇歇,道:师父希望我原谅他们吗?
他随口试探,神君并未听出,语气柔和,我尊重你的决定。
楚栖愣了一下,眼中又一次溢出了光。
师父,你好像变了。
嗯?
变得更讨人喜欢了。
他支棱着包成粽子的爪子朝神君身上扑,却陡然被对方按住了肩膀,不要乱动。
我不疼了。
伤口还在,不疼也不行。
神君板着脸紧紧按着他,像是按住了一只跃跃欲试的小鸡崽,楚栖虽然不疼,但到底伤势还在,力气不足,老老实实坐下去,道:是医仙又调了别的止疼药吗?
对。确定他不会再乱动,神君松了手,道:既然醒了,就先吃点东西,晚点还要吃药。
要吃药呀。
自然是要的。
苦吗?
哪有不苦的药,神君哄他:吃完有糖水。
放豆么?
可以放。
那还要放樱桃。
现在哪有樱桃给你吃?神君揉他脑袋:果干差不多。
那放果干。
好,放。
神君背对着窗户,光芒从后方照过来,在他周身打上朦胧的光晕,他容颜洁白,羽带自肩头滑了下来,凌乱又亲昵地昭示着与面前少年非同寻常的密切关系。
楚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心里渐渐溢出极大的满足,主要表现在他没忍住朝两边咧开的嘴角上。
神君本欲起身去放杯子,见他嘴角咧的又傻又单纯,忽然心中一动,欺身吻上了他的嘴角。
他的唇柔软微凉,落在上扬的嘴角,让楚栖轻轻打了个激灵。
他下意识将嘴巴朝神君落吻的地方撅起,后者却只是短短一击,便收回了身体,楚栖撅歪的嘴巴没来得及收回,被他收在眼底,低笑出声。
楚栖见他笑,也跟着笑。
神君心中软软地陷了下去,低声问:你笑什么?
师父笑。
师父笑,跟你什么关系。
楚栖难得被问懵了。
神君眼神更软,刚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了青水的声音:听说小七醒了,我熬了粥。
他端上来,神君亲自接过,道:辛苦了。
没关系。青水其实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但他始终记得楚栖要杀他时的眼神,
他忍不住道:那天,我们打起来之后,我记得我将你,关了起来。
楚栖朝他看过来,不殷切也不疏远,道:明澹偷袭我,给你下了暗示。
青水一愣,神君已经开口:你去看看医仙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是。
他迟疑地退下,楚栖重新将目光落在神君身上。
神君将托盘放在一侧,拿起小碗盛粥,道:来,吃东西。
师父,青水有没有跟你告我的状?
没有。
我那天要杀他,他没有告状么?
小七啊。神君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日后行事,不可如此偏激,青水不是坏孩子,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贸然杀人。
其实我没想真杀他。楚栖说:但我当时受了伤,生怕打不过他,只好凶一点,这样才有制胜的把握,如果我赢了,我不会杀他的。
神君扬眉,似信非信:当真?
真的呀。楚栖坦然道:我杀了青水,师父一定会伤心的,我才舍不得呢。
你不必花言巧语,总归青水还活着,你说的话,由不得我不信。
楚栖鼓起脸颊:我说真的。
神君莞尔,拿勺子搅拌着稀粥,然后垂眸轻吹,送到他嘴边:以后啊,我会盯着你的。
楚栖张嘴吃掉,道:你不怕我还关你呀?
嗯。神君拧眉,犹豫道:你还想,再捅我一次?
楚栖一惊,急忙去摆木乃伊似的手:不不不了。
神君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抿唇,又微微一笑,道:快吃。
楚栖自认理亏,也不敢多说,一边就着他的手继续吃,一边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忽觉他浅淡的笑容下,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思索着,道:师父,你不舒服吗?
没有。神君给他擦了擦嘴,继续喂食,道:怎么?
要不舒服也应该是自己不舒服才对,楚栖摇了摇头,没再多想。
他一口气吃了两碗稀粥,因为身上的伤,不得不重新做个废人躺了下去。
但这一次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不光有上好的止疼药让他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还有人一直陪在身边伺候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