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离开了, 但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
楚栖站了一会儿, 忽然就想到了阿娘死去的时候,谈不上特别悲伤, 只是单纯有些惶恐与迷茫。
但师父说,他们还会见面的, 十年,百年楚栖想,我还能再活一百年吗?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楚栖下意识回头,幺索气喘吁吁地望着他,瞪大眼睛道:你师父呢?
楚栖想了一会儿, 说:他说去破世天居。
幺索哑然了一下。
就像人间有个说法是人死了就是去天上了,而神明陨落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个说法, 那就是归位。有人说所有的神都是破世天居, 司道常坐的那棵树上结的果子,他们来到三界,应召而生, 也总会应召而回。
回破世天居了,便是,自三界之中消失了。
楚栖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静静地抱着师父的衣服望着幺索, 眼神澄澈:我要去破世天居。
小七幺索上前一步,他想说就算去了,你也很难找到他, 但楚栖好像真的不明白回破世天居是什么意思,他心头微微一缩,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道:如果要去那里,要先找回你的本体才有可能。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发兵?
要看我兄长。
那就这几日吧。楚栖打定主意,道:我来打前锋。
他转身,又想到什么一样,回头看他,语气礼貌:可以吗?
我,我会尽量说服兄长。
楚栖点了点头,抱着师父的衣服朝住处走。
师父不在了,他要好好保护自己,魔域大能众多,尽量要与人为善,要好好活到和师父见面的那一天。
幺索犹豫着跟上他的脚步,悄悄观察他的表情,道:小七,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楚栖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不舒服?
你师父
只是要一段时间不见面而已,他又不是死了。
好生天真。
幺索一阵心痛,道:你说的对,他又不是陨落了,你们还会见面的,只是可能,时间会久一点,你不要,不要胡思乱想。
楚栖皱了皱眉,道:我为什么要胡思乱想?
小疯子的脑回路他是真的搞不懂,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师父的话,还是强忍悲伤自欺欺人。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幺索都觉得十分难过,心中一阵窒息。
那,你要不要我陪你,喝酒?
不要。楚栖说:师父会生气的。
楚栖又在习惯性地以己度人了,如果他迫于无奈离开了师父,师父要与别人一起单独饮酒,他一定会生气的。
幺索有些震惊。
又有些不确定。
楚栖是真的不明白神君去了破世天居代表着什么吗?
他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是为什么突然散,突然离开?
他给我传功,不小心传多了。楚栖忽然停下了脚步,狐疑道:传功传多了,会导致灵体散尽
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词是怎么出现在他的大脑里面的,楚栖不知道,但他的确看到了师父,散尽灵体,魂飞魄散。
他沉默地继续往前。
幺索心脏紧缩,迟疑地跟上他:小,小七
楚栖一言不发。
他迅速在脑子里规划起了未来的事情。
师父不在了,但他说了他要去破世天居,他不会骗自己的,所以,想要找到师父,就一定要去破世天居。
也许师父就藏在那里,也许师父是在暗示让自己去杀了天道,然后将他复活。
可要去破世天居,必然绕不过天界,绕不过明澹,绕不过找回心晶。
那么,先杀了明澹吧,杀了明澹,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做。
楚栖回到住处,直接关上了门,幺索猝不及防被关在门外,差一点被门夹到鼻子。
他担忧道:小七,你如果想哭,就哭出
轰
一股劲气自门后传来,透过门体直接击在他身上,幺索猝不及防,直接倒飞出去,呲牙咧嘴地捂住了胸口。
听到他冷冷地道:滚。
这小疯子,翻脸也太快了。
楚栖盘膝坐在榻上,盯着身边的白衣看了一会儿,伸手重新叠了一下,叠好再看了一会儿,又拿起来抖开披在了身上。
细白的手指从宽大的袖口露出,楚栖垂眸望着自己的掌纹,呢喃低语:师父我会等你的。
顺着人界往上,穿过仙界,神界,九重凌霄,无极太虚,跨过裂云圣雷之地,白虹不灭之境,再行上九十九万五千八百里
树下安坐的白衣人陡然张开了眼睛。
他眸色如墨,眉头微颦,缓缓抬手,轻轻捏了捏眉心。
下一瞬,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乌眸转为金色,徐徐挥袖,一张图卷缓缓呈现。
不过是捏了个眉心的功夫,下界已经过去数月。
神君走后,魔主暂时驳回了楚栖准备这几日就攻上天界的想法,理由是楚栖如今的实战能力过少,还不能够打赢明澹。
楚栖什么都没有回答,便重新回到住处,披着神君留下的衣服耐心修炼。
他一向不管做什么都能一心一意,执着的模样总能让人品出几分病态,神君的离开不光没有让他变得消极,他反而记住了对方那句别做傻事的嘱咐,不再轻易发怒,不再随便挑衅,修炼的时候,也比之前更加认真。
他是真的可以做到心无杂念的人。
楚栖十分认真地修炼了一段时间,没事儿就带着阴阳怪器去与魔域的大能交手,赢了得意洋洋,输了哼哼唧唧,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神君暗嘲,看来自己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
直到他发现楚栖每天回去都会看上好大一会儿的天,清澈的眼神里隐隐带着几分向往与怀念,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与难过。
金眸微暗。
楚栖修炼了个把月,忽然在某一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神君说想家了。一觉醒来,他默默把床头摆着的神君的衣物拥在了怀里,他闭着眼睛,长睫毛微不可察地湿润了。
楚栖是真的很少哭的,哪怕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师父,他也没有哭。可不哭,就真的代表他没有心,不难过了么?
白衣人缓缓站了起来。
他脚下的云层忽然自觉地摆成了柔软的阶梯,任由他踩着,徐徐行下。
小东西无知无觉地成为了害死他的罪魁祸首,但小东西什么都不知道啊,他有什么错呢?
瞧他,还因为想他哭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