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东西打我,我自然打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算哪门子无辜?
他年事已高,你打他那些鞭毫不留情,已生生要了他的命。
那就是他命该如此。楚栖毫无内疚:他打我我没死,我打回去他倒是死了,真是老天开眼。
听枫一脸震惊,他是老人家
老人家怎么了?老了不好好颐养天年,偏要招惹我,活该他死。
神君眸色闪动,青水忍无可忍,怒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奉命行事,你怎么可以下如此狠手?
我那日被囚在深室,已经挨了一百多鞭,皮开肉绽,他就算奉命行事,也可以收敛一些,他不对我留情,我为何对他留情?!
他们三堂会审,所有人都站在楚栖对立面。少年捏紧手指,指甲嵌入肉里,他死死盯着坐在正中间的神君,不知是在求救,还是在诛心:我打他用的长善,那鞭可不带倒刺。
他克制地说:我对他,已经很留情面了。
你真是不知悔改。听枫嫌恶地道:神君好心教你做人,你竟用他送你的鞭子去鞭笞福德之人
神为什么要教人做人?楚栖压下去的恨意再次汹涌,他截断反驳,还是看着神君,一字一句道:人还想教神做神呢。
神君微微一震。
无妄倒抽了一口冷气。
张子无微微张大了嘴巴。
其他鹅低语,听枫呆了一下,条件反射道:歪理
够了。神君开口,终止了这场三堂会审,他面沉如水,眼神郁郁。无妄不等他下逐客令,立刻起身,识趣道:神君且忙,我等告退。
他率先带头走出,听枫还想出口恶气,却又不得不抬步跟上。大阿宫弟子鱼贯而出,听枫追上无妄的脚步,道:师叔,神君为何就这样放过他
无妄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他一言不发,张子无则道:道可道,非常道
无妄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地附和道:道可道,非常道人皆有道,人皆有道啊。
他长叹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天幕,自嘲道:可笑这样的事,我竟然还要一个十几岁的奶娃来点醒。
厅内,神君开口:你也出去。
青水木了一下,他还没弄懂怎么回事,怎么楚栖说了一句歪理,无妄仙长忽然就带着弟子走了。
他懵懵懂懂地行礼退下。
室内一时只剩两人,神君沉默看了他一会儿,道:小七
小九在哪儿?楚栖再次开口:你把它杀了么?
如果我杀了它,你是不是要杀我?
你最好没有杀它。
神君轻轻笑了一声,似真似假道:我竟不如一只鹰来的重要。
楚栖很坚持:你杀它了么?
长久的沉寂之后,神君淡淡答,它在定室。
楚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推开定室的门,一眼看到小九正趴在地上,一副面壁思过的样子。一看到他回来,下意识精神了一下,而后大抵想到自己是受面前的祸首连累,又蔫蔫地垂下了头。
楚栖放下了心,神色柔和了一些。他伸手摸了摸它乌黑的羽毛,然后轻轻把它抱起来,小九立刻跳下去,楚栖再抱,小九再跳,几次之后,他烦了:干什么?
小九继续保持跪卧的姿势,一动不动。
楚栖懂了,小九被罚跪呢。
罚个鸟算什么本事。
他坐了一会儿,心中浮出困惑。
神君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罚了小九,却不罚他?他准备什么时候处置自己,又准备如何处置自己?
他想不通,便不想了,陪小九呆了一会儿,确定了它真的没有大事,便重新走了出去。
他还是不明白。如果神君要护他,为什么要把他打昏,如果神君不想护他,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神君门前的杏树上挂了青果,楚栖一路来到树下,直直往里看。
明亮的厅内,神君长身玉立,正背对着他站在那副画前,身影孤高挺拔,隐隐有几分复杂的落寞与冷肃。
楚栖忽然想到了那漫天的祥瑞,还有那个奇怪的黑衣人说的话。
这一万年来,他济世救民,渡人苦海,皆是在为那个人积累福报。
那个本就已经,很幸运很幸运的人。
明明知道他一定会过得很好,可还是希望他好上加好。
楚栖垂下睫毛,看向自己凌乱的掌纹,发了会儿呆。
看到小九了?神君背对着他,冷肃的身影因为这话而变得温和,他转过来面对楚栖,道:满意么?
楚栖看不懂他。
他迟疑地走过去,目光扫过桌子上的花糕,忽然觉得有些饿了,便盯着看个不停。
神君行至桌前,徐徐坐下,道:过来。
楚栖一边看着花糕,一边走过去坐下,坐好之后,还是看着那花糕。
他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说不出哪里奇怪,反正不对劲儿,所以他不知道这花糕,自己还能不能吃。
神君端起花糕,递到了他面前。
楚栖疑惑。
吃吧。神君道:不是说,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么?
楚栖没有客气,捏起来咬了一口,又想到什么,问道:为什么?
你指什么?
你打了我,为什么还要对我好?楚栖低下头,指尖蹭着花糕边缘,道:一个巴掌一个枣,我可不会承你情。
楚栖在宫里学到一个知识,那就是有些人的好一定是有图谋的,但坏就是真的坏。他学会了如何分辨别人的坏,却一直没有学会怎么从一片虚伪之中分辨那点真心的好。
既然无从分辨,那就统统当成假的,该享受的时候享受,该放手的时候放手。
在被打昏的那一刻,他就清楚,神君要收回对他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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