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清回答:“邵衍。”
“邵衍?”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刻意埋藏到心底深处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卫诗笑地有些不自然,“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没看到啊?”眯着眼朝前看了好久都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她这才安心了一些,拨弄着发尾问:“他是不是因为我来找你的麻烦了?”
邵文清翻了个白眼,事实上从卫诗答应了他的追求后他对对方的耐心就开始远不如前。暧昧期和恋爱时的卫诗在性格上差别很大,会发脾气、会无缘无故冷战、会主动开口让邵文清买什么什么东西。邵文清不喜欢被拉着逛街,因此直接给卫诗办了一张副卡,谁知道隔天就收到消息说卫诗刷掉了三十万。邵文清吓了一跳,查账单的时候才知道全都被刷在珠宝店里了,卫诗买了一颗三克拉大的钻石吊坠,还来问他款式选的好不好看。邵文清原本以为这只是偶尔为之,结果接下去的几天她天天十好几万地刷,邵文清也不过是个领零花钱的,这种买法哪里承受的住?没多久就把副卡给停了,卫诗跟他闹他就冷处理。几次之后担心邵文清真的跟他分手的卫诗终于消停了。
男人的通病就是越得不到的越好,加上卫诗这么个性格,呆久了邵文清就很有些看不上她,对她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冷淡。此时听她问的问题只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连答都懒得答,琢磨着给邵衍赔罪的事情径直就走了。
卫诗在原地咬了咬嘴唇,眼睛里盈满了不甘。她长得漂亮,身边总聚集着大批的追求者,但没有一个能像邵文清这样有丰厚家底供她大肆挥霍的。恋爱一段时间,吃到嘴的男朋友对她越来越冷淡,这在卫诗的感情经历中是从未有过的。换了别人她早就提出分手了,若即若离的感情也是很能吊男人胃口的。但对象换成邵文清,她却偏偏不太敢这样做,邵文清对她的耐心似乎因为她之前的闹腾正在渐渐消失,卫诗很担心自己哪天提起分手对方真的会顺势结束这段关系,于是最近的作风也开始格外顺从起来。但即便如此,邵文清对她的好也远不如从前了。
她不禁去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邵文清的不在状态却突然让她有了一个之前从未生出过的猜测。
不会是……邵衍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吧?
越想卫诗越觉得有可能,邵衍之前追自己追地那么癫狂,住院之后却忽然断了一切和自己的联络,因爱生恨是很有可能的。邵衍跟邵文清关系再不好,也是一家出来的兄弟,他要是在邵文清面前总说自己的坏话,局面对自己来说无疑是很不利的。
*****
厨房里轰隆隆作响,一群徒弟们正在学习新菜,邵衍指尖翻转着邵家酒店开业的股东邀请函,嘴唇翕动——他在背单词。
这一幕在很多人看来尤其的高深莫测,徒弟们各个不敢言语,反倒越发放轻了不必要的杂音。虽然论起年龄他们每个都比邵衍大上不少,但对岁数比自己小的师父,徒弟们还是很敬畏的。厨师界的师承关系远比圈外的要牢固,也许是这片土地的文明也随同着古老的烹调技艺被一直认真承袭下来的原因。师父就是师父,拜师前要磕头敬茶,拜师后要以父相待,忘恩负义是要被业内同行戳脊梁骨的。就连赵韦伯那么有野心的人,邵老爷子在世时也不敢违背师父做什么出格的事,更别提邵家老店留下来的这群厨师们各个都比他踏实了。邵衍的驭下手段本就一流,加上满身都是让人受用不尽的真材实料,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拥有的这一切,但这已经足够让人对他叹服有加了。
邵父进厨房视察一圈,发现儿子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便走近一些想要把他叫回神,手才伸过去,他便瞧见了邵衍正拿着的东西。
一把抢下来,看了眼结尾处的到场日期,他沉下脸冷笑:“请柬发过来了?”
邵衍被打断背诵又忘了hello第二个字母到底适合e还是o,情绪便有些烦躁,揉着头发低低嗯了一声。
邵父只当他又回想起了被邵文清骗去欺负的事,气鼓鼓地拍着儿子肩膀鼓劲:“你放心,爸这次肯定给你出一口恶气。老虎不发威真把我们当病猫了,居然敢算计到你头上。你那酒酿地怎么样?”
严岱川带回来了很多坛雪水,最后弄出来的酒都被邵父放进了低温冷库,邵衍算了算时间,出酒大约也就是明后天,于是点头:“能赶得上御门宴。”
邵父这些天净忙着折腾御门宴的事情了,原本他们打算延缓脚步慢慢来的,可是邵文清把邵衍骗去娱乐城欺负的事情真的惹恼了邵家父母。原本不善与人相争的夫妻俩气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觉。邵衍把在娱乐城里发生的事情都跟父母复述完,当然略过了自己打人的那部分,说出口的廖小龙想强迫他吸粉之类的事情让邵父简直想直接拿刀去邵家狠狠捅自家弟弟一道。在商场浮沉了那么多年,邵父自然很快就明白到对方这样处心积虑的构陷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股份吗?为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邵玉帛竟然生生要把亲侄子推进火坑!
原本连邵衍摔伤都不敢将弟弟想得太恶毒的邵父直接绝望了,他不是任人挑衅不懂回击的蠢货,邵玉帛挖坑给他儿子跳,他就绝对要在那之后让对方摔个更大的!
邵家酒店要开张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a省,集美食与奢华住宿于一体的酒店无可避免地还是率先打了美食招牌。挖到手的赵韦伯作为新酒店的“形象大使”奔走于各大媒体之间。他本就是邵家除邵老爷子之外的另一块活招牌,酒店的宣传有他相助自然也就如虎添翼。邵家餐厅和邵父手上的“御门席”已经割裂了关系,御门席的火热短期之内只体现在a市内部。
在a省大范围内,邵氏美食的招牌还是很好使的,被各种广告媒体客户端反复推送的邵家第一家奢华五星级度假酒店落成的消息短短几周之内也变得广为人知。不少人都表示很想来a市品尝一场正宗的邵家美食,更何况官方消息也说酒店开业当天在后厨掌勺的会是邵老爷子最倚重的得意弟子,赵韦伯现在亲自动手下厨的机会也开始越来越少了,这样的好机会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采购食材、联系媒体、检查请柬、准备场地等等等等,为了筹备开业当天的宴会邵玉帛和赵韦伯两个人简直忙得脚不沾地。邵家酒店收费高昂,开业当天会慕名捧场的自然也是非富即贵,这些人都是一点怠慢不得的,招待好了酒店的风评整个都能上去,a市经济发达,五星酒店甚至设备超五星的酒店都有好几家,如果没有美食作为噱头,邵家这个酒店日后肯定会被埋没在茫茫的市场浪潮当中。
因为近来家里矛盾不断的关系邵玉帛整天都阴着一张脸,好容易使尽手段拿到了酒店的最大掌控权,再看着各处充溢着的对邵氏酒店的期待声音,好容易忙得差不多的邵玉帛心情总算松快了一些,就连廖家那边的责难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这是邵玉帛上台后率众打的第一场战役,只要能漂漂亮亮收官,日后在集团里他的威信就会大大增加。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直到酒店开业的几天前,助理战战兢兢敲门进了办公室。
“邵总……”助理小心翼翼将一份名单放在了桌面上,“这边……有几个客人……说自己大后天来不了了。”
邵玉帛原本还在浏览文件,一听这话顿时就愣住了,他抬头看了眼助理大气也不敢喘的模样,劈手将文件给划了过来,一看上面的名字,顿时眼前一黑:“怎么回事?!这都是重要客户,有没有电话联系过?!”
名单上有三个自由美食家以及好些长期光顾邵家的老顾客,都是手上有无数资源极具影响力的,邵玉帛原本都暗自为他们安排了开业当天媒体采访的出镜机会,可这些人怎么忽然就不来了!?
助理舔了舔嘴唇,从兜里掏出一个烫金的信封递了过去。
邵玉帛接过一看,这个信封制作精美,封口还封上了一朵梅花形状的粉蜡,外壳的字体古意十足,最上方印着三个不大却醒目的小字——御门席。
他心中一下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指尖颤抖着将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和信封风格类似的卡片,细长的,底色飘满了凌乱的花瓣,上面用小楷密密地写了两排诗,右侧是一句邀请,大意是御门席全新推出招牌御门宴,恭请各位光临云云。
“……就这个?!”邵玉帛心中啼笑皆非,一把将卡片掷在了桌面上,难以置信地问,“就为这个,他们全都不来了?”
“御门宴的开放时间跟酒店的开业时间有冲突,所以他们说来不了了。”助理婉转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兜里的手机轻响,他拿出来一看,面上的表情更加艰涩:“王老和鲁先生也说不来了。”
“妈的!!”邵玉帛气急败坏地拍桌而起,指着助理破口大骂,“你怎么跟客户那边沟通的!会不会办事!”
助理也觉得委屈,客人来不来本就不是他们主观能控制的事,邵玉帛骂了他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火大地拂袖而去,却没想到这些波折才只是刚刚开始。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有关于御门席推出御门宴的消息如同被春风吹拂开似的,迅速遍布了a省甚至全国各处。
杂志、电视、报纸等等渠道,仿佛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无数与御门席相关的消息,前些天还在热烈讨论邵家酒店的各种美食网站转头就开始对御门席大肆夸赞。邵玉帛的手没那么长,顶多能让人替他们卖力宣传,却不能阻止他们替御门席那边说话。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伴随御门席推出御门宴的同时,邵家两兄弟的恩怨情仇也被老调重弹再次提起。要是仅作为品牌推广,御门席的消息显然不会被炒得如此火热,可有了豪门争斗做铺垫,坊间各路人马自然都兴致盎然起来。类似专题甚至登上许多省外著名八卦周刊。
邵父显然打算和弟弟撕破脸了,再不谈什么日后好相见的奢念,炒作事件的发展更叫邵玉帛始料未及——各种邵家旧年的人脉亲缘都被挖掘出来,尤其是赵韦伯叛出大房加入邵氏集团这件事,更是被拿做大炒特炒,各种似真似假的内幕叫许多邵家美食的忠实支持者瞠目结舌。他们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本在老店工作的赵韦伯会变成集团酒店的代言人,赵韦伯和大房太太赵琴的亲戚关系曾经也是广为人知的,照理说在分家后他该跟大房一路才对。前段时间他在各大杂志活跃地很,现在自然也变成了比邵玉帛还要焦点的人物,名声一夜之间就不好听了。
忘恩负义、嫌贫爱富的帽子跟不要钱似的扣了下来,他带走那些原本在邵家老店任职的徒弟们的事情更是被广为诟病,不管是作为亲戚还是合作伙伴,他的这种做法都毫无疑问太绝情了一些。要不是邵家大房还留有后手,邵家的那些老店绝对等不来改名御门席的这一天,说不定没多久就垮了。
与此同时,拿到邵家酒店宴会请柬的很多老顾客们也纷纷表示自己没法到场,短短几天时间情势急转直下,有关赵韦伯和邵家的丑闻更是成为了一层挥之不去的乌云,笼罩在邵氏集团上空。
紧急召开的股东大会不欢而散,以廖河东为首的一群股东向邵玉帛发难,并提议重新考虑邵家酒店业日后的主要负责人人选。
未开业的酒店顶层办公室内,赵韦伯盯着电脑一动不动,屏幕上正在播放b市的每日午间八卦新闻,穿着短裙的女主持人声音含笑,出口的字眼却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
他握着鼠标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要是早知道邵干戈他们能捱过去那一遭,他绝不会为了向邵玉帛表忠心而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