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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天底下的人做的坏事太多了,所以河里的鱼也越来越少了。

四时无序,不可耕种,吃不饱饭自然就没力气打仗了。

他们说这是天道,是神仙定下的规矩。

“今天那个王二,涨潮时没来得及上岸,一个浪把他压在水里,人就没了。”

不知道是谁随口这么一说,小怨魂的心猛的一跳。

她心神不定了一整天,直到日头渐西,她心中也渐渐焦虑起来。

等到少年背着渔网的身影出现在茅草屋门口的时候,她眼泪都掉了一地了。

少年身上湿漉漉,带着些鱼腥气。

他没有着急晒网,而是红着脸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盒粗糙但红艳的胭脂,甚至香味闻起来也过于浓烈。

她下巴还挂着眼泪,两手捧着胭脂盒,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如同芙蓉花一样灿烂。

少年将她的眼泪擦了擦,催促道:“快,快许个愿,过生日的时候许愿神仙能听到的哦。”

“哪有什么神仙啊。”她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要是有神仙,我们的日子怎么会这么苦呢。”

“大约是有的吧,你救我回来的那天,就是我的生辰。”少年挠了挠头,“要是没神仙,那么多人怎么偏偏你就摸了我的兜呢。”

她一下子就被说服了,想了想认真许了愿,“希望明年风调雨顺,让地里大丰收。只要风调雨顺,地能好种了,我们就不打渔了。”

少年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句,“好。”

可是后来两年,仍然没有好转。

天下大荒,路有饿殍,人竟相食,邪祟四起。

胥山派就是这个时候下山来广招弟子的。

胥山派是凡间的修仙大派,只要中选入门,就每年发放十两银子给弟子的家人,以减少弟子修行时对凡间的挂记。

那天,在山脚下报名的俗家人,足足排了三里地,人人都惦记着那十两银子。

她也没料到,那个她从尸堆里拖回来的人,当真可以被选上。

两人相对着又哭又笑,断断续续说了一整夜的话。

次日清晨,少年背起行囊上了山,走了几步又回头,“你拿着银子多买些好吃的!”然后停顿了一下,笑意便敛了下去,“你等我回来。”

自从被救回来之后,他从不曾开口求诺过什么。

所以这句“等我回来”落在小怨魂的耳朵里的那一瞬间,她便极快又笃定地答应下来了。

少年稍愣,白净的脸上片刻后挂上了羞赧的笑。

这就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少年的笑。

再后来几年,天下逐渐顺遂,地里长出了庄稼,没有人再冒险去激浪沟里打渔。

小姑娘变成大姑娘,出落成了小有名气的小美人,也依旧没有等到少年的半点音讯。

只有每年十两银子,一分不少地送到她手上。

她追着来送银两的小道童问,“他还好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道童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直到有一年她将银子拒了,小道童被逼急,隐晦道:“姐姐,师父要我们每年给弟子的家人送银两,一来是免去弟子修行的牵挂,二来是还清弟子在俗家的恩情。”

二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家奴,这些年他已经还了百十两,怎么算都算两清了。

“可……不是这样算的……”她回过神,笃定道,“他说要我等他回来的,你回去告诉他,我没有忘。”

她不知道这句话最终传没有传到那人的耳朵里。

那年秋天,她仍然没有等到归人,却等到了王员外的聘礼,强行下到她家门口。

王家的正室夫人十分厉害,只许她半夜从偏门进门。

没人送嫁,就孤零零的一顶红轿,配上四个轿夫。

穿得再红,也看不出半分喜庆的样子。

少年就是那日下山来的。

不是来抢亲,不是来送嫁,只是来了却尘缘。

他高了一些,穿着白色长袍,道了声道号,目不染尘。

站在她身前几尺处,就像画像里的仙人一样。

面对着她泪眼迷离的一声声叠问,他站在原地迟迟无法开口,甚至没有哄她一句。

明明他们之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却让她无端想起,那些站在高楼上垂眸看着乞丐的贵人,那双眼睛疏离又带着悲悯。

等不来她想要的回答,她一赌气,便当着道长的面上了花轿。

听说穿着红衣死去的人,会变成凶灵久存于世间。

于是她死在了那顶花轿里,像一朵落花打翻了一地胭脂。

小怨灵是那一刻才带上怨恨的。

她本懵懂无邪,即便摸过死人堆,吃了这顿没下顿,她也不觉得难熬。

她以为这个世间本就是这样的,她以为这天下的每一条路都是难走的。

却只因好心救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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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尝人间欢喜,便平白生出了挂念。

又因这些年复一年的挂念而后知后觉怨憎会,爱别离。

这个人告诉她,原来一条路再难走,碎石再多,有人陪着,时不时相互搀扶一下,就不太难了。

以至于她原本独自走了很久的路,在大梦初醒的时候,就忽然不想走下去了。

可凭什么。

凭什么一阵穿堂轻风,她就要做被惊引的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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