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乖巧懂事,掌权了也不在婆母跟前嚣张,平日大事小事都来向婆婆禀告,很是尊敬。同时也恪守底线,只管理内宅琐碎,仆役灶上。大事决断,都听族长夫人的。很少有像今天态度这么强硬。
族长夫人奇怪的看了许娇一眼,不满道:“什么冯姑娘章夫人,俏姐儿是衍圣公的亲外孙女,不过发生一点小事,你就把人往外赶,赶明传到衍圣公耳朵里。这像什么话。”许娇一僵。
气氛剑拔弩张。
冯俏赶紧打圆场,“您多虑了。是我和大人给家里添麻烦,我们自己不好意思,想避出去几天的。”
族长夫人不接话,对冯俏笑了笑。又把话题扯远,冯俏不以为已,陪着她打岔唠嗑。
族长夫人是在等孔族长的消息吧,看来今天的主角不是她啊。
许娇眼看着婆婆将话题扯开,冯俏也不急不躁的陪婆婆闲聊。她气馁的想,冯俏怎么对自己的事这么不上心啊,白费力气了。
不一会,有个丫鬟在垂花门外晃荡了一下。也没进来,族长夫人便对冯俏道:“我想了想,你们也不小了。这件事就按你们的意思来吧。”
许娇一头雾水,婆婆怎么突然就松口了。
冯俏没有解释什么,笑着告辞,盈盈施礼离开。
绕过回廊,章年卿正站在原地等她。冯俏低头一笑,疾步上前,小心的避过他右手腕,挽着他胳膊,甜蜜道:“我们现在就走吗?”
“恩,现在走。”章年卿心里高兴,喜欢冯俏和他在人前亲近,“族长夫人没为难你吧。”
冯俏无精打采道:“没有。”
“没有?你怎么这个样子。”
冯俏不高兴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头,埋怨道:“这好歹算我半个娘家,为什么你说话比我说话管用。”
章年卿哑然失笑,“就为这个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冯俏偏头想了一会,道:“……就是觉得女人活的太难了。尊严都是男人给的,父亲给的,丈夫给的,孩子给的。我小时候就没给过我娘底气。我娘进冯家门只有我一个女孩,要不是她是衍圣公的女儿,外面的人指不定怎么戳她脊梁骨呢。还好我爹对我娘好,我娘这么多年,也很少受别人气。”
说着说着竟然哭了,章年卿指腹拭掉她的眼泪。眸色晦暗,这不是冯俏第一次说她后悔自己是个女孩儿。冯俏吸吸鼻子,望着他道:“有时候,我觉得女人能活成我姑妈那样也挺好。她不需要谁给她底气,谁给她撑腰。她自己就能给她底气,自己就能给她撑腰。”
冯俏真的很佩服冯岚,冯岚填房到许家后,大家疑心她对许伯年父子的好是假的。后来挑不出毛病。又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会起别的心思。谁知冯岚当着许家人的面,自己灌下去一碗绝子汤。从此再没有人敢说她的不是。
冯俏道:“姑妈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她养大了许淮。她没有自己闺女。可她把许娇嫁进孔家。天德哥,你知道吗。许娇已经接手孔家庶务了。”她靠在章年卿肩膀上,低声道:“我好羡慕啊。要是我也可以不靠谁,自己就能变强就好了。”
章年卿心里一震,没想到冯俏在这件事上和他的看法惊人的契合。
他也不想靠着家世行走官场,不愿别人提起他,都是章年卿父亲如何,外祖如何,岳家又如何。
可这话说出去矫情,他今天的一切,哪样和家里脱得清干系。身在福中不知福。
没想到,冯俏竟然想到他心里去了。
章年卿亲亲她额头,下巴蹭着她发顶道:“不行。我可给你娘写了过继书,你还得至少得给我生三个儿子。”想了想,有什么不对,又添了句:“女儿也行。”
冯俏小声问:“要是我生的都是女儿呢。”
章年卿大方道:“那就没辙了。只能失言与岳母,给她过个女儿。”
冯俏破涕而笑,捶他一下。
章年卿攥住她的小粉拳,又亲一口,道:“傻俏俏,自己变强多辛苦。我变强就够了,你靠在我身后乘凉多好。”
冯俏轻轻道:“恩!”
嵯峨渡口没人愿意去沧江,赵鹤只好自己租了条船,撑船过去。
到了沧江,他在上游观察了一下地势水流。沿路摸过去,中途挟持一位乌蓬帮众,总算找到乌蓬帮的大本营。
里面情况比赵鹤预想的好很多,汪霭不仅没有奄奄一息,生死不明。还反擒了乌蓬帮少主,用四把匕首将人钉在人形桩上。
万先生带着一群人包围汪霭,却迟迟不敢靠近。
汪霭生了堆火,状似悠闲的在烤鱼。手里的匕首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身上的双刀不知掉到哪去,衣服上到处都是口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底下稍微有人一动。
咻的,一道雪光划过,匕首稳稳的扎到乌蓬帮少主脖子旁的木桩上。
汪霭冷笑道:“谁再动,下次我的刀扎的可就不是木桩了。”
赵鹤又好笑又得意,看着汪霭刀钉将人在木桩上,只觉得解气。
汪霭的神情很快活,自从他们跟了陶金海后,事事谨慎小心,本以为将江湖那些手段都忘光了。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这么痛快一次。
蓦地,他在水丛里看见赵鹤的身影。汪霭眼睛一转,不动声色。
夜幕再次降临时,赵鹤终于和汪霭搭上话。
赵鹤先检查了一遍汪霭身上的伤,松了一口气。“你还活着就好。章大人让你跟我回去。”不待他说什么,赵鹤又道:“这是死命令。章大人说了,你太莽撞。他不想看到谁牺牲。”
汪霭不动,巍然如钟,他道:“赵鹤,你回去吧。我这次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说什么傻话!”赵鹤劈头盖脸骂道:“章大人需要你报这个仇?汪霭,你觉得章大人会是那种做错了事,让属下来背锅的人吗。”
“我没这么想!”汪霭激动的站起来,“我知道三少爷人宅心仁厚,一直在想方设法弥补自己错误。甚至不惜把已经对他打消疑心的嵇玉涛也拉进局里,就为了把兄弟们捞出来。”若不是明白这些,他也不会有沧江之行了。
汪霭近乎哀声道:“赵鹤,我想报答三少爷。我承认,我说没想过回去是骗人的,说的是逞英雄的浑话。可,我现在骑虎难下,真的不能回去。”
赵鹤怒目圆睁,“你不回去?你知道我来的时候章大人给我说什么。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把三少奶奶呕心沥血画的乌蓬帮帮众图给我,让我和乌蓬帮换你……哪怕是尸体。”说到最后,哽咽了。
汪霭眼中闪过感激,一丝笑意藏在嘴角。他勾着赵鹤肩膀坐下,不急不缓道:“我在这埋伏了四天,昨晚才在万先生的船上抓到他。猜猜,他叫什么?”
“什么?”
“薄海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