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衣问:“那有用吗?”
红衣提高声调:“当然有用,没用公子灵能活吗?你想人要是丢失魂魄,不赶紧招回来,那不就死了嘛!”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通左徒孙子的事,越潜没心思去听,心思全在公子灵变成鸟儿这件事上。
这到底是传闻呢?还是确有其事?
幼年时,自己在苑囿里遇见的那只凤鸟,就是公子灵吗?
天渐渐暗了,楼下闲扯的两人早已经不知所踪,越潜看着王宫方向亮起的灯火,陷入沉思。
睡梦中的小公子,化作一只小凤鸟飞出王宫,飞越高大的城墙,翻越雾蒙蒙的南山,来到浍水北岸,那似乎也不是绝无可能。
越潜清楚记得当年来访的那只小凤鸟,它通人性,一举一动都像个孩童。
自己还曾经编制一只鸟笼,将它囚起来,关了它一夜一天……
凤鸟,公子灵。
公子灵,凤鸟。
越潜感到一阵心悸,也许真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不也能在梦中化作一条青蛇吗?
一夜没睡好,第二日天未亮,越潜已经起床,独自在院中来回踱步。天不知不觉亮起,身边传来一阵阵嘈杂声,仆人起床梳洗,匆匆出门,前往王宫。
渐渐,周身又静寂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倏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越潜猛地一抬头,看见御夫卫槐。
卫槐掷给越潜一件木牍,说道:“公子让你去藏室取书,你将书送往宫门外,有寺人在那边接应。”
越潜接住木牍,拿起一看,上面写有三本书的名字,笔迹清丽飘逸,出自公子灵之手。
把木牍执在手中,越潜欣然应道:“我这就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卫槐边走边说:“许多天不见你,你几时进城,原来住在下房里。”
“六天前。”越潜在下房被公子灵“囚”了六日。
“怪哉!我时常在宫门外头转悠,这几日怎么没见到你。”卫槐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越侍进城后一直待在下房里,足不出户吗?
此时已经走到马厩前,越潜作揖:“在此别过。”
卫槐把手一拱,没再继续问询,这毕竟是件小事,也许就这么凑巧,这六天里硬是没遇着越潜。
卫槐转身离去,渐行渐远,越潜叫马仆将他的马车牵来,随后他登上马车,驱车前往位于城南的藏室。
一度还以为会被公子灵“囚”到明年春日,或者是关他个十天半月。
这六天里,越潜光是听同住下房的仆人闲聊,就对融国王宫里的人与事了如指掌,还了解到融国部分官员的背景,谁与谁结亲,谁与谁是仇家,都一清二楚。
这些事,他大多没有兴趣,不过是无聊时,听来消遣。
只有关于公子灵的部分,才能引起他注意。
要是没被关在这下房里六天,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公子灵和小凤鸟之间的联系。
越潜驾车驰骋,晨风迎面而来,吹乱他的发丝和衣袍,他的神情静穆,任由北风肆虐。
抵达藏室,四周寂静,藏室外头不见其它车辆,冬日前往藏室的马车总是比较少。
进入藏室,在藏书阁里头见到守藏史景仲延,越潜冒出一个念头:上前问他,当年真得做过帮公子灵招魂的事吗?
幼年的公子灵,会在梦中变成鸟儿,这件事属实吗?
景仲延正在书架前整理图书,无意间回头,见到越潜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丝毫不意外,问道:“这回公子要取哪些书?”
从怀里摸出一件木牍,越潜走上前来,将木牍递出。
景仲延接过木牍,执手上一看,上头写有三部书名,其中一部《逸越书》前些日子才被太子的宾客借阅,一时想不起是否归还了。
藏室里有些书可以外借宾客,《逸越书》是部云越国史书,流通于世,即便在民间书坊也能购得。
当然民间书籍的质量远不如藏室的书,经常有错漏的地方。
“《逸越书》——待我看看。”
念出书名后,景仲延回到书案,在案前落座,低头查阅藏书借还记录,自言自语:“三个月前被太子的一名宾客借走,还没还回来,可有些日子了。”
太子宾客,哪比得上公子灵的身份,景仲延说:“你在这边等候,我派人去取。”
越潜一听,那还得等人来回,反而耽误时间,他说:?“守藏史告知我名姓,我去客馆找他。”
把手中的竹简搁下,景仲延道:“此人名唤卫平,是许国人,不到三十岁,长得瘦瘦高高。”
“好,告辞。”越潜躬身作揖,态度很恭敬。
当初被景仲延收留,越潜在藏室住上半年的时光,全仰仗对方关照。
目送越潜离去的身影,景仲延喃语:“险些认不出他来。”
自从越潜成为公子灵的侍从,每次他过来藏室,景仲延都发现他身上发生了变化。
景仲延看人从不会看走眼,在他看来越潜很有才干,只是身为侍从,听从主人号令做事,无法发挥才能。
但他是越奴出身,又是云越王之子,有如今的待遇,已经是万分幸运。
从昏暗的藏室出来,走到明亮的院中,如同从黑夜走向光明。这座对越潜而言十分熟悉的院子,在冬日里总是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