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从发现昭灵的一名侍从极像云越王之子,便派人去简牍作坊找官吏问越潜下落。
他对越潜几时离开作坊,几时到昭灵这边都十分清楚。
昭灵对兄长的能耐相当了解,眼下唯有老实交代:“兄长还记得我小时候变成鸟儿,有个男孩救过我吗?”
太子回道:“记得。”
“那个男孩,就是云越王之子,我也是后来见到他才认出来。”昭灵正襟危坐,跟太子陈述。
太子的反应异常平淡,他还记得这件事,也还记得当年,他在苑囿见到幼年的越潜时,曾怀疑他就是昭灵梦中的男孩。
“阿灵本是梦中见到,又时隔多年,如何确定是他?”太子记性很好,昭灵做梦化鸟,在梦中遨游,那时才十岁,而今十六,有六年之久了。
昭灵回道:“我认得他眉眼,也找到他在浍水北岸居住的草屋,就是他。”
太子轻哼一声。
看来弟弟去年硬是要将越潜带出苑囿,原来是已经将人认出。
“兄长,我观察他许多,才敢让他当我随从。他为奴多年,性情沉稳恭和,从不曾流露怨怼之情。说是云越王之子,而今不过是我身边一个俯首帖耳的随从而已。”昭灵尽量把事情轻描淡化,仿佛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太子皱起眉头。
昭灵继续说道:“兄长是怕他伤害我,他不敢也不会。我和他相处日久,再清楚不过。”
虽说昭灵触碰不到越潜的内心,然而每日的相处,相伴,时不时的观察,昭灵深信这点。
昭灵言之凿凿,神情令人信服,太子平素又宠他,勉为其难,只道一句:“罢了。”
不就是一个宽恕一命,留着没杀的越人奴隶嘛,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太子知道越潜在简牍工坊没待几天,就在藏室当奴工,有半年之久。还知道越潜被昭灵从藏室带走,也有一段时日了。
第二日早上,昭灵离开王宫,前往城郊的泮宫,越潜跟在马车窗外,他总在固定的位置,也总是沉默寡言。
从初春到仲夏,他始终在车窗外,无论是淋着雨,还是在阳光下曝晒,从来淡定从容,目视前方,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他知道吗?如果不是我极力保他,他已经被送往简牍作坊了。
昭灵睨眼身旁的随车人,心中如是想。
随车的越潜其实猜到了。
自己仍旧在公子灵身边当随从,没被处置,必是公子灵将他保下。
车厢里的少年,比自己还小两岁,他在融国身份极其尊贵,所以可以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将公子灵送到泮宫读书,越潜与卫槐再次前往圉场。
经过数日练习,越潜已经能够独自驾驭两驾车,不用卫槐在身旁指点。
练习场地上,能见到越潜坐在马车上,手握辔绳,口发指令,操作两匹马儿前进或者后退,左转或者右转,人马如同一体。
卫槐看他驾车时表现出的娴熟技巧,心里不禁担心,要是将经验全都传授,日后公子灵的御夫,自己只怕是没得当啰。
卫槐暗暗想着,越侍两驾车已经学会,四驾车还没开始学,教四驾车时,传授他一些简单技能就好,必须把驾驭四驾的要点掖着藏着。
想着事,卫槐没再留意越潜和车,也没留意周边的情况。
夏日炎热,圉场的树木多,而且有遮阳的棚子,卫槐就躲在棚子下乘凉,他习惯与马儿相伴,十分喜欢圉场的氛围。
林间的凉风徐徐,蝉鸣使人犯困,卫槐靠着木柱坐着,打个小盹儿。
越潜仍在练习,他驾车跑上第五圈时,意外发现昭灵的身影,他几时来到圉场?
昭灵身边仅跟着一名侍从,是郑鸣。
直觉公子灵的目光朝自己这边看来,越潜不由地放慢车速,心想他这是从泮宫走过来吧。
圉场离泮宫不远,走路过来也还算方便,还没到傍晚时分,公子灵今日为何早早离开泮宫?
越潜和昭灵之间有一段距离,且隔着练习场地的数道木栏,不方便交谈,他继续驾车,往前行。
需要跑完这一圈,才能回到马厩那头,将马车交付马奴。
昭灵也正朝着马厩的方向走,他走的路是直路,而越潜还在绕圈,当昭灵爬上土坡,来到马厩前,越潜还在练习的场地里。
马厩位于湖畔的一座小山丘上,这里视野好,昭灵站在高处,眺望越潜驾驭的马车身影。
耳边传来一阵阵马儿的嘶叫声,听声来自马厩里头,那叫声痛苦,令人不忍。
昭灵对身侧陪伴的郑鸣道:“郑鸣,你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是,公子。”郑鸣离开,进入马厩。
越潜的驾驭马车被茂密的树木遮挡,昭灵估算着,差不过该抵达马厩,他再没留意马厩里的马鸣,而是翘首以待。
从后方登上马厩所在的小山丘,越潜把车身停稳,便跳下马车,将辔绳交给马奴,他绕过马厩,朝昭灵所在的方向走去。
来到昭灵跟前,越潜上前行礼。
昭灵对越潜驾驭两驾车的御术十分满意,夸道:“不错,学有小成。”
“怎么只你一人,卫槐呢?”昭灵环顾四周,没见到卫槐。
卫槐歇息的地方,是马厩附近的一栋大棚,他躺在阴凉处,他的身影正好被建筑物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