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爷还是一如既往地把头埋在高高的案卷本里,他明明有着巨大的身躯,却日夜蜷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李肆看着有些心疼。
李肆没有敢打扰他,他悄无声息地拖了张椅子,默默地坐到了阎王爷的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阎王爷从桌案上直起身子,才发现他旁边坐着个恹恹欲睡的人。他歪七扭八地斜靠在椅子上,手肘撑着头,脑袋时不时就向前一晃,看起来睡得并不舒服。
阎王爷大手一伸在李肆那小脑袋上摸了一把。
李肆一下便被揉醒了。他揉揉眼,仰起头睡眼惺忪地向阎王爷看去。
阎王爷想起他小时候总喜欢窝在自己的膝盖上睡觉,像只粘人的猫。他长大之后,五官比起从前变得更加锋利英俊,只是在做表情时,两颊上叠起的一小块褶皱,依旧如小时候一摸一样。
“有事?”
“我想请个长假。”
“直接跟黑白无常说,他们俩还敢给你否了不成?”阎王爷将目光移回了书案上,捻起了笔。
“不是跟他们,是跟崔大人请。”
阎王爷的笔顿在了半空,墨滴在了木桌上。他又缓缓将笔搁了下来,扭转身子低头看向李肆。
“老爷。我要给你看个东西。”李肆说罢摊开了手。玉簪在他手里握了许久,粘染上了一层潮气。
看到这一幕,阎王爷心里有些动摇,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地府里所有人都喊阎王爷作大人,只有李肆张口闭口喊着老爷。
他小时候总围着他的老爷转,慢慢地自己开始跑到地府的大街上去玩,而如今,整个地府都装不住他了。
阎王爷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了自己的大殿,再走出了自己的国。现在,他要走进另一个人的天地里。
私心上,他是想留住他的。作为阎王,只要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永远都在见证死亡。阴差阳错间,他见到了一次新生。这太珍贵了。
只是无论心里再怎么不舍,他也清楚,孩子大了,终究是留不住了。
好在李肆留了这一声“老爷”,用来证明这上百年的亲昵未曾改变。
说来也是,别人总说他们俩亲如父子。可这世间能有几个傻儿子,一拿到定情信物就颠颠儿地跑回家给父亲看的。
他们如父如子,却更亲密。
“我听说,他被噬魂附了身。”半晌,阎王爷张开了口。
“嗯。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事。”
“若是解决不了呢?”阎王爷反问道,“这事成败本就不在你,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