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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筠斋不知眼下什么时分,半夜听见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捉住元卿的手腕,缓缓往下,包住手掌。
“…睡不着?”
半梦半醒的男人声音微哑,眼皮抬也不抬地问他,一看就是好眠不愿醒的模样。元卿想到自己,翻身都难,饿着肚子,饿得怎么睡也睡不着,再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眼下就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身边,顿时不乐意了。
“冷。”
沈筠斋静默片刻,睁开眼睛看看他,像是仍未清醒,身子比人率先反应过来,往他身边靠近,连带着把被子分他。
手摸着倒暖呼呼的,不像冷的样子。
沈筠斋默默地想。
“还冷吗?”
沈筠斋翻过身对着他睡。
元卿不答话,指尖戳戳他:“我饿…想吃酸的。”
沈筠斋看着他,煞有介事:“…喝点醋?”
元卿摸摸肚子,朝沈筠斋勾勾手指,示意他不方便,让他再靠近些。沈筠斋刚一过去,颈间就一片疼,一排浅浅的牙印。元卿窝在那里不动。
饿着肚子一点都不好笑。
“你究竟知不知道想吃吃不到有多难受啊…”
沈筠斋哄小娃娃似地摸摸他脑袋,就着这姿势抱住他,低声叹气:“…还真知道。”
知道六月有余了。
元卿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往后挪挪。
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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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筠斋轻轻摇摇床头的铃铛,守夜的侍女们进屋点灯,屋子里亮堂了些,沈筠斋一问才知现下是寅时。
“说吧,夫人想吃什么?”
沈筠斋合衣陪他坐在榻上,揉揉眉心,俨然还是满脸倦意。
元卿点了一道酸汤馄饨,沈筠斋陪他等着。屋内又只剩他们二人,沈筠斋站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喝了。”
元卿披着被子,一摸杯壁,热得很。
元卿抬头看他,把杯子还他,缩回被子,小声说:“…烫。”
沈筠斋将信将疑尝了尝。
娇气。
“不烫。方才不是还说冷。趁热。”
方才是骗他的…
元卿无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被他盯着喝了两碗热水,倒没那么饿了。
小厨房馄饨做好了,端上来吃。薄如蝉翼又筋道的面皮裹着满满的鲜肉馅儿,馅里加了玉米提鲜,一口咬下迸出微甜的浆水,包成白白胖胖的形状,放入浮着一层香辣红油的酸汤中一滚,暖胃又爽口。
元卿再喜欢吃的东西吃得时候也秀秀气气的,一颗馄饨几口咬,热腾腾的蒸汽扑面,吃得脸颊泛红。沈筠斋看他吃得香,本来不怎么饿的也饿了,不想麻烦小厨房另下,沈筠斋从元卿碗里抢了两颗吃了。抢的时候元卿还宝贝地不给,到后面吃不下,沈筠斋干脆就着他的筷子收尾。
吃饱了沈筠斋怕他立刻要睡,强拉着他在屋内四处走了走。
然后才算安生,一觉睡到天明。
63
二人都睡到午膳时分才醒,管家说梅子取来了时,沈筠斋还在他房中。元卿净完面正往脸上抹膏脂,手指一下沾取多了,要往他脸上擦,沈筠斋直皱眉往后躲。
“我不用!”
“入秋了天气干燥,不擦要起皮的。咱们就擦一点点。”元卿认真地同他讲道理,这语气沈筠斋只在他哄女儿时候听过。
沈筠斋没有躲的地方了,只得低头任他摆布,只是佯装不耐烦,催他快些。不想让等在外头的管家看出什么异样来。
沈筠斋大掌胡乱抹了一通,接过梅子的侍女去后厨清洗,沈筠斋让管家把百风叫去书房。
关上门,百风说起这一路的见闻来。
虽然不甚清楚大人为何让他专挑远路走,多费了几个时辰的功夫,先去城西再去城东,还让他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事无巨细地记下,但百风还是按吩咐回禀了。
“…大人的庄子大多在城东,庄头们说今秋的收成比往年差些,但抢收得早,不怎么受大雨影响,产量只减了一成左右。城西那一处的王庄头说,城西地势低些,一下雨涝在地里的不少,少了三成左右。还有大人让我查的…城西淹了不少村子,城东没有,但庄稼烂在地里的也不少,我从城西往城东走,一路上瞧见了不少避难的难民,都往进城的方向走…”
“怎么了?”
沈筠斋察觉到百风片刻的沉默。
“…惨。拖家带口…衣不蔽体。”
许多都是半夜正睡着房子被水冲垮了,捡了一条命。
“对了。如大人所料,青山寺山脚下有僧人施粥、发放秋衣,大人给的一千两银票我也捐了。”
“他们问你姓名了吗?”
“我说是给乾坤茶庄当家的跑腿的。”
“嗯。辛苦你走一趟,下去歇息吧。”
64
', ' ')('沈筠斋刚进元卿的院子,就看见百风在根大红柱子后面欺负人家小姑娘。黄灿灿的大柿子,红艳艳的胖石榴,分明特意找他讨了来,要给人家的时候偏偏不好好给,逗得小姑娘伸长了胳膊抢。
“大人不是诚心给,百灵不要了…”
…
沈筠斋刚刚亲自给女儿送了水果,温泉庄子栽了不少果树,正当季的柿子、石榴、秋梨都有,哄女儿高兴了才回来。
进了元卿的门,他又念叨着要加糖熬汁放凉了再喝。
北方降温快,转眼入秋。
“不许胡闹。”
沈筠斋板着脸训他,元卿没占理,讨好地朝他笑笑,以后再想吃梅子还得靠他才行,乖巧作罢。
元卿专心吃梅子,沈筠斋喝着茶作陪,突然开口道:“青山寺今日施粥作功德,我替你捐了五百两。”
“嗯。”元卿点点头,朝小桃说,“小桃拿我的匣子过来。”
元卿让小桃从匣子里拿了五百两银票给他,沈筠斋二话没说收下了。
元卿在内宅,消息不比他灵通。他若是不收,做好事不带他,元卿还要跟他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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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天刚蒙蒙亮,尖细的声音让昏昏欲睡的大臣们霎时清醒了不少。
“启禀皇上,微臣有奏。”
“顺天府尹,你说吧。”
“启禀圣上,今秋以来,京城连续降雨,城西地势低洼,受灾严重,致使八百余户流离失所,涌入京城避难,臣请皇上拨款安顿难民。”
“准奏。”
“…臣也有本启奏。”
“户部尚书,说…”
“启奏圣上,今秋多地连续降雨,牵连受灾者不计其数,秋收也受到影响。各地来报,赋税征收恐难以收到足够的数目。恳请圣上酌情减免。”
…
大殿之内长久没有回音响起,户部尚书跪在地上,明明入秋,背后却被汗水湿透。
庞缓低头默默思索。
皇上并非昏君,对户部尚书之请没有回应,多半是与北方战事有关。皇上雄心勃勃、兴师动众,征集了一大帮人去前线,一个月了,连场仗也没打。空耗口粮。朝堂内外也渐渐有了收兵的议论。
可千里迢迢北上,连场仗也不打,就灰溜溜地班师回朝。就算是皇帝后悔了,不想打了,但这面子上他挂不住啊!
皇上要面子,可不收粮北方战士们吃什么?难不成真要喝西北风?
所以啊…这不收粮不行。
“启奏圣上。臣有一对策。”
“庞爱卿!你说!”
等了许久终于有人出来帮腔,皇帝自然激动万分。
“今秋降雨的确反常,户部尚书之请也是合情合规。但臣听闻,降雨只波及了部分州县地区,皇上可下旨,在未受灾州县多收三成粮食,受灾州县少收三成,待来年秋收,受灾州县再对应补偿给未受灾州县。如此以来,既能够安灾民之心,也能够保证粮食供给如常。”
“好啊…庞爱卿此策甚妙!户部何在,立刻派人前往各州县就近协调收粮事宜。”
“圣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庞缓带头,朝龙椅之上的九五至尊,深深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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