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静默了片刻,发出了一声苦笑。
“你早已过了天命之年,令军侯也当老去了”,皇帝慢慢坐回龙椅,一声长叹,忽而含糊言道:“若是帝师华景,古大将军,苏姓宰相还有一人在此……或许便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了。”
顾小舞一时无言。
“你且回去吧,好生准备。”皇帝挥挥手,准备将顾小舞就此打发了。
“陛下,臣还有话说”,顾小舞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步。
“还有何事?”
“陛下御驾亲征,这王城该是谁来做主?若有万一,今后又当如何?”
皇帝猛然回头,死死盯着顾小舞,仿佛她不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而是个犯上作乱的反贼。
皇帝离宫,谁来做主王城?
依照惯例,理当宰相坐镇后方。虽说朝中有三省六部,但是三省中仅有中书省任命了宰相,那便是甘仪了。然而甘家兄弟与兴主王子之间互有往来早已是世所共见,两兄弟更是借此收了不少好礼,这些都足以说明,当下的兴主王子便是万众所归……
若是这圣书房内还有第三人在,或许他能听得顾小舞的一声冷笑。
彼时君臣二人心知肚明,自古以外,唯兴主可治天下,只有这一个和生例外。若兴主们已经看破这位和生皇帝的伎俩,以拨正朝纲为名,再度拥立一名兴主为帝……
“来人!拟旨!擢升顾小舞为尚书省尚书令,任宰相职,留守王城!”
“吁——”
长铭一勒疆绳,顺手撩开额前短发,看着令军侯南荣俊聪旋即停驻在前的背影。
他本想着再扬鞭一次,可长铭却一言不发地停了马匹,将他自神游天外中唤醒。
“长铭?可是有什么事?”
长铭顺了顺骏马的鬃毛,轻声言道:“赶路了许久,我有些乏了,不如且歇息一晚,给战马喂些草料吧?”
南荣俊聪抬眼看他,四目相望之下,长铭这才发觉他的双眼有些浑浊不清,就像是天际可望不可即的滚滚尘沙。恍惚之间,长铭也察觉,时间已然过去了十五年。当年落魄不堪的傅远平早已死去,留下一个风光无限的南荣行晟。孩童自襁褓到了舞夕之年,行晟的父君也从壮年到了垂垂老矣之时,那个不愿意父君操劳军事的行晟,如今又该葬在了哪处?
“说得也是”,南荣俊聪的面上还是那般只道寻常地点点头,仿佛他与长铭不过是在结伴郊游,“你且休息吧,我先行一步,你再追上来就是。”
“侯爷”,长铭低声叹息,“您已经是三军统帅了,若是累垮在路上,如何是好?”
南荣俊聪这才意识到,长铭尚且不足不惑之年,又兼武艺高超,如何会轻易就说自己疲倦了?老去的那个人,该是他自己。他一时没有说话,无意中低头看去,连战马的双眼似乎都写满了痛苦,不由自主地也就答应了长铭。
长铭为他牵过马,二人彼此无言地往驿站而去,路上偶尔听得荒城传来的消息,只作自己是个聋子哑巴。
“长铭”,俊聪在驿馆门前停下了脚步,背对着长铭也没有回头,驿馆中带有些许热度的烛光从他身边悄然走过,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问长铭道:“我还能再见行晟与辰盈吗?”
长铭一愣,忍着鼻头酸楚,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吉人自有天相。”
南荣俊聪点点头,就此步入驿站中。
Ps:甘家兄弟和兴主王子往来,其实最开始是顾小舞在帮他们穿针引线,等的就是皇帝犯起疑心病的这一天。因为顾小舞,彻底明白了皇帝是希望挑起兴主和绛元的纷争,保证自己统治的稳定,为此甚至杀了逸景的前任的大军长和胡莽的三万军士。
第一百六十五章擦肩而过
行晟自一条小道之中走出,忽而又听得溪水奔涌的声音混合着怪异的咔咔响动,抬头一看,似乎又回到了原来那处宽敞大道。
谷粱以晴哀嚎一声,辰盈看起来也颇为失望,而行晟那厢转头一看,却惊喜发现这处墙壁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划痕,连忙提醒两人道:“这处没有记号,说明我们没有来过!”
“这地方究竟有多大啊?”谷粱以晴苦恼地问道:“咱们走了这么久,一下是这个大道,一下又转进了小道,都知过去了多少时候,难道这地道还挖到了素城?”
“只怕不是挖到素城啊……”行晟皱着眉头言道。
辰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是因为荒城地动才不幸跌落此处,试想这地方若是如此广大,那么荒城岂不是处于根基不稳之中?”行晟冷冷扫过面前的大道:“我们是朝廷官吏且品阶不低,若是朝廷在荒城做了这般手脚,不该从太守到我们都一无所知才对。再看这条路,这般宽敞,该是做什么用才须得如此大兴土木?”
余下两人相顾无言,这等问题,只怕不是现在得以知晓的。
行晟再行两步,回到了大道上,方才听得的怪异响动似乎离他不过咫尺之间,只要再跨一步就是另一番景象。
“这声音甚是嘈杂,只要我们回到大道上,就能听得,难道那溪水就在这些青石砖之后吗?”
听得辰盈如此说,行晟伸出手探了探石壁,除了些许青石轻微移动带出了些许细致的声响,便再无其他。
“还是继续沿着这大道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