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景的双瞳再一次出现猩红,比起西南战场那一次,此番尤为明显,他的瞳孔再无任何黑墨之色,反而是这般通透的红,长铭险些以为自己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自身五脏六腑,这眼睛好似两颗璀璨宝石,更像是万人鲜血染就一双嗜杀之眼,不需举动便令人粉身碎骨,血流成河。
“如何会是这样,你的眼睛……”
“我……呃……”逸景猛然向前倒去,长铭慌乱之下连忙将人一把抱住,见他昏睡不醒,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让他睡着吧,为兄带你们出去。”言语之时,一道青光自上而下,没入逸景身躯之中消失无痕。
来人白发三千,道骨仙风,遗世独立,不正是长铭的师兄,南宫煜麒?
“莫要担心,他只是过于劳累,让他昏睡没什么不好”
长铭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恋恋不舍地跟随南宫煜麒出门去。
“师兄怎么突然来了?又如何对逸景……”
“三十余年前,我在他体内植入灵符,加之司福罗一家严格管教,药石不断,为求他此生莫要出现今日这般。而难逃于天,灵符已碎,我有所感应而来。”
“我实在不明白这其中意思,还请师兄明说。”长铭心急如焚催促道。
南宫煜麒看他一眼,长叹道:“司福罗逸景生下来注定盛年而夭,虽天纵英才,却也嗜杀如命。故而知晓此事之人,也协力隐瞒,唯恐他伤心难过。双目猩红才是他原本的模样,生而如此。为求安稳,他本该年幼赐死,或囚禁终生,然君卿不忍,成景慈仁,只是求我将其封印,愿他安逸一生。”
“怎会……怎会如此……”长铭难耐心中悲痛,泫然反驳道:“这世上何曾有人生来就该赐死,又如何能轻易剥夺一生自由!”
南宫煜麒看了师弟一眼,任由秋风肆虐,哑声道:“我们又何尝希望如此。然而司福罗家族,代代有此一人,那双猩红的双眼便是证据。早年便是因为这些人,杀戮无数,嗜血不休,多人枉死,赐死或囚禁,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历代以来,他们皆不过而立之年便癫疯死去……眼下虽有压制之法,却可惜司福罗一族皓首穷经,遍寻医术之道,天地之法,终究敌不过造化弄人。”
“当真无力回天吗……”长铭闭眼绝望。
“为兄不知”,南宫煜麒安慰道:“司福罗家自百年开始,便察觉暂且压制之法,那些人同常人一般生老病死,寿终正寝,虽再无天赋,庸碌一生,又有什么不好呢?但是这些人生来并非血红双眸,而是经年累月才有所发觉,不似逸景这般……何况他常年征战,但凡濒死边缘,这本能便要救他一命,先前他苦读医书写就药方,正是激发了自身潜能将那万卷书本融会贯通,才得以如此。”
“那他醒后?”
“他醒后不再记得那些医术究竟写了些什么,虽然更显笨拙,外貌却同常人无异。只是前路如何,犹未可知。”
第七十一章心照不宣
甘标受召连夜入宫,才踏进宫门便察觉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卿,御史大夫齐聚一堂,天子看起来亦是神色焦虑,衣冠尚有凌乱,想来是十万火急。
“北疆城池突发瘟疫,已有多人病发身亡,更有甚者……”天子右手成拳,置于桌案之上,隐隐发抖,声调拔高几分,喝道:“谣言不止,有损天威!”
这一声令堂下众人皆是心惊胆寒,连忙跪地高呼陛下息怒。
“诸位以为如何?”
“敢请陛下息怒”,甘仪出列行礼劝慰道:“此疫病发于秋冬之时,又有东南风起,臣心中已有猜测,陛下勿扰,想来太医院的药方尚且留存。当务之急,一则召集举国医者,并谴派太医前往北疆城池治疗百姓,以显天恩,二则令人前往镇压造谣生事者,以免有失民心。”
天子欣喜问道:“宰相何法可为朕排忧解难?”
“此事本归于御史台统筹安排,另外再谴大理寺人前往查察。然顾虑人手不足,恐有刀兵相交,又忧心军队浩荡,惊扰百姓。臣以为不妨将此事交由宁武大军。”
天子醍醐灌顶,不禁抚掌大笑。
“宰相好办法!宁武左部三营皆是百里挑一之英才,既不惊动百姓,又可镇压谣言。”
顾小舞同甘标相视一眼,看甘仪谦卑行礼,神色皆是意味不明,终是甘标出列道:“陛下英明,只是近日国库空虚,才查抄贪官污吏,却也是细水长流之事,国库难以支出如此庞大之数额。”
天子欣慰道:“尚书不必担心,令军侯得知此事,联结王城以内诸多富家商贾,共计捐赠白银四十万两,令军侯更是将家产尽数交于国库,如此,国库可有余钱?”
“是,臣当即准备。”
逸景眉头深锁,头疼欲裂,好容易悠悠醒转,却察觉自己难以动弹,迷迷糊糊睁开眼,才看到是萧听雨在为他擦拭汗水。
“父君终于醒了!”
“我……怎会……”逸景挣扎起身,听雨连忙搁下巾布转身搀扶他。
“是长铭哥送父君回家的,只说了父君需要好生休息,便匆忙离去。方才他又来了一趟,言道北疆瘟疫突发,圣上下诏令曲璃萤统筹医者治疗百姓,陆一川细查谣言一事,父君安排人手押送药物,帮助镇压。”
“谣言?”逸景问道:“什么谣言?”
萧听雨面色一时尴尬,回顾左右,确定并无人上门打扰,这才说道:“是疫病之后传出的谣言。边关寒城的将士此番亦是有人重病而死,故而白将军部下程雷参将叛逃,带着几千人马弃军而逃,守迷城为据,并称此乃天有明鉴,兴主不政,有违天道,降罪苍生。后有几人趁乱出逃,前往投奔程雷,竟然奇迹病愈,此事便一发不可收拾。而且北疆几城太守下令隔绝染病百姓,以免祸及他人,更是引起百姓怨声载道。”
逸景不过片刻思量,便可了然这其中无非是绛元当朝,民心动摇,不过几句无足轻重的谣言,便引来这排山倒海。
“迷城……怎么是这里……”逸景沉吟道,当即对萧听雨道:“你先速去寻长铭前来,后寻余下五位营长。”
“大军长!”长铭闯门而入,见逸景已然苏醒,明显送了一口气,逸景神色有些惨淡,却也无暇同他多说什么,当即问道:“那天写好的药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