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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同时也是云念的生日。
本来因为云念的身份特殊,生辰理应过得低调,但正值中秋,府里借着中秋家宴的名义,好好操办了一番。
云府的六位小姐每一年不管何事都会在这一日回到府中给小妹贺生辰。
今年亦然。
宴饮的地点在东院,距离云念所在的小院并不远。
慢慢踱步去往东院,云念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秋兰闲聊。
偶然抬头,见天上一轮圆月,月流光景,清辉洒了一地。
要说来到此处的最大好处,便是举目间满是自然风光,呼吸的空气都透着清爽。
踏进东院,有仆人早早恭候。
“小姐,这边请。”
府中的下人从来不会叫她七小姐,而只是叫她小姐。
她也曾思考过,可能是因为她才是云寻江唯一的女儿吧。
顺着仆人的指引,穿过游廊,跨入另一道垂拱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占地颇广的水池,也许该称之为湖。
在皇城西坊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建造如此大规模的湖泊,不愧是先帝曾居住过的地方。
湖中央有一方凉亭,由长长的水廊连接,如今已是深秋,凉亭左右两面垂下厚重的毡毯以遮蔽秋霜,只留有一面可以远眺湖面。
穿过水廊,还未到亭内,已经听到人声。
“老四,把东西还我!”
“你自己输了,可不许赖账。”
云念踏进凉亭,便看见老四云安手中拿着一个匣子,正在戏耍老二云昭。
“那是你耍诈!我就不该相信你!”
“云昭,你还是骁骑卫统领,兵不厌诈都没听过吗?”云安笑得像只狐狸。
两人争得不可开交,其余诸人或坐或立,都在一旁看好戏。
“小七来了!”老三云宴背靠亭柱没个正形,正悠闲看戏,她离凉亭口最近。
云宴还没碰到少女,侧边一只手比她更快将云念拉走了。
“……”
云念一眨眼,便坐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阿念,有没有想姐姐?”老五云温将人圈在怀里,亲昵地蹭少女的脸。
“有。”云念乖巧地回答。
少女像只小猫缩在怀里,圆溜溜地眼睛扑闪着,声音清甜。
老大云染见人已经到齐,拍掌三声,吩咐下人开始布席。
仆人们鱼贯而入,顷刻间佳肴美宴便将凉亭中的圆桌摆满。
“别吵了,入席。”
老大发令,众人自然消停。
云念是寿星,坐上席。其余诸人按长幼顺序,依次排下去。
“在入席前还有一事,今日是小妹的生辰,按照惯例,每人应当奉上一份礼物,就由我先开始吧。”
云染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将暗扣打开,里面是一块温润的玉,成色看起来极佳。
“这是我从外域收集来的一枚和田玉,君子比德于玉,念念,生辰快乐。”
云染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此刻如弯月,双手捧着玉盒,因着欢喜,声音不如往常那样威严。
“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云念看着她,这位云府大小姐,在少女印象里一向是矜贵中带着威重。本朝因太宗曾任礼部尚书,故而此后礼部尚书一职悬置,礼部侍郎成为礼部的真正掌权人。云染早早身居高位,行事言语中不免带着命令口吻。只是这一点在对待云念时荡然无存。
“多谢姐姐。”云念接过玉盒,小心收藏。
其后是云昭,云昭话不多,也仅仅是粗通文墨,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
她将手中的匣子递给云念,“生辰快乐。”
匣子里是一枚匕首,小巧却锋利。云昭也想过生辰送匕首是否会不太妥当,但是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能送什么,索性就依照心意来。
云念倒是很惊喜,她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虽说大部分时间呆在府内,但这毕竟不是法治社会的现代,云念时常会没有安全感。
“谢谢姐姐。”少女笑着收下。
“小七你猜猜,我送你的是什么?”还没等云昭坐下,云宴迫不及待的开口,成功赢得隔壁老四白眼一枚。
“笔或者砚?”往年云宴都是送的文墨相关。
“哎呀,一直送那些也腻了,这次不是文房四宝!”云宴冲少女眨眼。
“那么是琴棋书画?”云念迟疑道。
“小七很聪明嘛!”云宴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支竹笛。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特地托人从黔州带来的水竹。”
云宴身后仿若有尾巴在摇,其余几人没脸看。
云念接过笛子,夸奖道:“做工精致,想必姐姐花了不少心思。”
“那是自然!”云宴眼睛明亮,笑声爽朗。
这模样也是云念对她的第一印象,自由,洒脱,
', ' ')('不拘束于凡尘俗世,快意纵横,逍遥自在。
“行了,坐下吧。”云安将人摁了下去。
“……”
“生辰快乐。”云安顿了顿,“愿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这是她真诚的期盼。
她递给云念一个锦囊,“必要的时候,也许可以解你燃眉之急。”
锦囊?云念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生辰礼物。
云安称得上是六人之中心机最为深沉的那一个,才中进士不到一两年,便攀上了皇太女这颗大树,若是皇太女成功登基,拥有从龙之功的云安便能一步登天。
同样是追求权势,她与云染的差别就在于,她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而云染因为德行的束缚却很难做到。
“好,我记下了。”云念贴身收好,云安给她的东西一般都是有大用的,就好像她能预测未来一样,云念将这个归结为云安的第六感。
“没想到老四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云温笑意凉凉。她还没忘记老四之前暗中做的手脚,想送的东西撞到一块,让她心中颇为不爽。
云温也拿出了一个锦囊,只是与云安不一样,这锦囊一现身,便散发出清幽的药香。
“这里面是一些珍奇的药物,祛毒解乏,安稳心神,可以解一般的迷药与毒药。”
听起来很寻常,但云温说出来,就不太寻常。对于她来说,一般的迷药与毒药几乎包括了所有。
这可算得上宝贝了。
云念欢喜地笑纳,“谢谢姐姐!”
云温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云温的长相属于特别传统的美人,温婉柔美,加上大夫的身份,一举一动都是恰到好处的体贴,也只有云念才知道,这位温柔的云府五小姐私底下有多么恶劣。
最后一位是云清。
她手上没拿东西,“七妹,给你的贺礼,我让人送到你的房间了。”
“那是司天监最新研制的勘天仪,我按照比例仿制的。”
“天垂象,圣人则之。辩天文者,仰观万物,通览博闻。”
“生辰快乐。”
云清依旧光风霁月,言辞间神情也是淡淡的。
云念咬咬牙,似乎还能回味前几天咬住这女人脖子的触感。
“多谢姐姐。”
如此,贺礼这一个环节便结束,众人开始动筷。
在府中宴饮不比外面,不用担心说错话、做错事,几人肆无忌惮地酣饮。
天上宝鉴空悬,云霞遮掩;地上宴酣乐饮,推杯换盏。
月向人圆,月和人醉,月是承平欢。
云念没喝酒,她不太喜欢。
她饶有兴趣地观察众人。
云宴闹得最欢,联合云安一起劝云昭和云染喝酒,云清是滴酒不沾的,云温正在看热闹。
至于为什么不敢劝云温喝酒……自从某一次云安使坏劝云温喝醉,云温误将毒药撒入杯中,几人中毒躺了几天之后,就没人敢劝云温喝酒了。只能说幸好中毒不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没想到酒量最浅的是云染。
礼部侍郎脸颊染上薄红,那双丹凤眼水光流转,醉态已显。
平日里如玉珠般清脆的声音也缠上了醉意,“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杨泽涟那个女人,一再请求开设‘三部辅监’,真以为她那点心思没人知道吗?只是没人敢说!!”
云安听见此话,劝酒的手缓了下来。
杨泽涟为当朝吏部尚书,掌铨选。但云安还知道此人是丞相谷听树一手提拔上来的门生,唯丞相马首是瞻。
“仅仅是秋闱,哪里值得开设‘三部辅监’?”
顾名思义,三部辅监就是抽调另外两部辅佐礼部进行科举选拔,这本是为了防止礼部独掌大权,徇私舞弊。
如今却成为妄图插手礼部的借口。
平日里压抑的情绪被醉意点燃。
“陛下整日也是不问朝事,只顾求仙访道,放任那位丞相大人只手遮天!”
云清正在夹菜,闻言只是在心中叹息一声。
皇帝为了求仙访道,特地在司天监下面设立了方术监,招了一堆不知身份的方士,整日装神弄鬼,搞得司天监乌烟瘴气。
那些人仗着皇帝的宠信,横行霸道,一点都不将监正方守礼放在眼里。
为此,方大人已经私下向她抱怨多次。
“朝中唯一能与那位丞相大人抗衡的,也就只有太女殿下了。可……”
后面的话,云染没再说,她又饮了一杯酒。
云安自然知道她未尽之意。
皇太女姜鹤寒自出生便被立为储君,从开蒙,而后识字读书,皆是当世大家教导。
日常规格礼制仅次于皇帝,这么多年来,皇太女成长为一位德行兼备,谦恭有礼的人,朝中诸位大臣对这位继承人颇为满意。
但恰恰是因为舒适的环境,太女有一个致命弱
', ' ')('点,便是优柔寡断。
谷听树曾短暂教导过太女一段时间,太女一直念着这份师长情义,始终无法做到与谷听树抗衡。太女也只是在云安的建议下,拔除了几颗钉子。朝堂上双方从未有过针锋相对。
想要让皇太女真正面对谷听树,还得费一番功夫。
云安也无可奈何,皇室中可作为继承人的如今就两位,一位是皇太女姜鹤寒,另一位是年仅十三岁的宁阳公主姜鹤声。后者因为娇宠而张扬跋扈,更难以堪当大任。
“呵……陛下还想修建访仙台,我以不合礼制已经上书三次。”
“如不是看在云家的份上,也许我早就被贬到琼州了。”
云染苦笑,手中的酒杯没有空过。
“这朝中早已腐朽,只余一件金衣外壳,歌颂太平。”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看着云染一杯接一杯地喝,云念有些不忍心。
少女按住那只拿着酒杯的手。
“姐姐,你醉了。”
“醉?我倒希望我醉了……”
云染往少女的怀里倒去。
“抱歉,本是你的生辰,我却发了一通牢骚,搅扰了大家的兴致。”
云念摇了摇头,轻柔按摩怀里女人的头额,“没事,姐姐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兴许是少女熟悉又安稳的气息让云染心情平复不少,醉意上浮,头脑昏沉,她真的醉了。
云昭和云宴将云染送回房间。
云温揽着云念,让少女送她回房。云念自然拗不过她。
宴席上,只余云清和云安两人。
云安看着满桌佳肴没什么胃口,准备回房。
自入席便一直没有开口的人突然叫住了云安。
“四姐。”
云安转过头,“嗯?”
云清放下筷子,她吃得差不多了。
“近日夜观天象,有些异变。”
“什么异变?”
“客星易紫薇,太白入月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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