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样一个聪明人，在听到沈冬突兀的说起什么下乡的时候, 能没点敏感度？哪怕不如杨灿, 一下就抓到了关键点呢，也下意识的知道, 必定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了。有心想多问点什么, 可想想这是运输队的电话, 他又闭了嘴，顺着沈冬的意思挂了电话。
虽然他年纪不大, 社会经验也浅薄，可早年爸还在的时候告诉过他, 在外面要少说话，多做事儿, 多嘴多舌容易惹事儿。
可不问归不问，他心里这股子疑惑又该怎么办呢？若是家里的双胞胎年纪大些, 那他还可以有个商量, 可偏偏……愁啊，真是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大夏啊, 你这是怎么了？从办公室回来就愁眉苦脸的。”
姜大力手里拿着抹布, 刚清洗完卡车的几个零件, 抬头想吩咐沈夏重新取几样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么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询问。
“是二冬在省城遇着事儿了？”
“没，就是让我帮忙买点东西，她队友家要。”
“买东西？什么东西省城买不到，居然要从咱们这样的小地方买？这可有意思了啊，难不成咱们这儿还有什么别处没有的？”
姜大力来兴趣了，手里的抹布都丢到了水桶里，往边上一坐，擦着手煞有其事的分析起来。
“咱们这里……要说特色，那也就是离着山近，难道是想买山货？这估计确实能便宜些，其他的……真是想不出来。”
这让沈夏怎么回答？沈冬根本就没给具体清单啊，除了布料和棉花，说是尽量搜集点，其他的只说让他买点下乡用的上东西，能买到的就行。这让他怎么扒拉？
“别的优势没有，我这不还有单位优势嘛，别的没有，劳保手套肯定管够。”
他是真这么想的，下乡嘛，总是免不了干活的，有点劳保手套多实用啊。可他这大实话在姜大力那边听来，就有点说笑的意思了，哈哈笑着点了点沈夏，
“你啊，没看出来，还是个会憋坏的主，省城还能少了工厂？只要有工厂，什么劳保用品弄不到？”
行吧，你要这么想那随便，只要不问，那就什么都妥当。
说笑间，这个话题就算是扯过去了，可沈夏心里的结依然没有解开，直到下班回到家里，那眉头都时不时的皱一下，这让放学回家的双胞胎走路吃饭都带上了小心。
“三哥，大哥怎么了？”
“估计，估计是爱情的烦恼。”
“啊？爱情？烦恼？章家姐姐不和大哥谈对象了？”
烧好了热水，想来喊弟妹洗澡的沈夏才进屋，就听到北屋里两个小的来了这么雷人的一段，沈夏嘴角直抽抽，都不知道这会儿该不该继续喊人了。
你说小小的年纪，打哪儿听来的这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年头，孩子是不是太早熟了点？
要是沈冬在肯定说不，现代社会，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男女朋友什么的了，这双胞胎都十一了，还亲眼见过沈夏和章天爱见面那腻歪样，往这儿想怎么了？
可惜，沈冬不在这里，所以喽，沈夏只能抹一把脸，权当自己没听到，然后招呼这两个鬼精的孩子。
“躲里头说什么呢？赶紧来洗澡。照旧啊，四双去里头，老三我给擦擦。”
“来了，来了。”
四双到底是个女孩子，性子更乖巧些，一听大哥喊，立马就丢开了三哥，急吼吼的就开始外走，听话的去南屋大木桶里洗澡了，可三单却不行啊，这小子别看在外头挺老实的样，骨子却依然是个皮小子。
“大哥，你和章家那个姐姐怎么养了？要不要我帮忙？”
臭小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想帮人说媒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行了，大人的事儿你少管。”
一巴掌过去，沈单被自家大哥转的滴溜溜的，三下五除二yihua，脸就擦干净了，这洗脸的速度利索的，居然都没影响沈单说话，技巧性十足啊。
“唉，大哥，你慢点……我和你说啊，你这样不行的，男孩子要积极点。”
“嘿，我说，你小子，这都打哪儿听来的？经验还挺丰富啊！”
扯开老三的衣裳，将重新拧干的热毛巾伸进去，一通的上下扒拉，搓的沈单人就和风中杨柳似的，前后摇晃着。同样的，这次依然没能影响他吧嗒吧嗒的嘴。
“我还能从哪儿听？院子里呗。我和你说啊大哥，大柱哥要说媳妇了你知道不？媒人家都去过了。”
“你消息挺灵通啊，这我可半点没听说。”
“那是，大家都把我当孩子，半点没防着，我当然什么都能知道了。”
这还真是个大漏洞！要这么说起来，自家这小子，算得上是院子里的消息灵通人士？哈，这闹得，可真是有趣。
“行了，转个身，擦前头了。”
“嗯嗯，来吧！大哥，我说的你听了没有啊，要不一会儿去找找？听大娘们说，多见面是关键。”
关键你个头，不过让这小子一说，沈夏还真是有些心动。当然了，这心动不是说别的啊，是他这没人说的事儿，好像和章天爱说说也不是不行。好歹，那也是个大人了对吧！有个大人能商量，他心里也能稳妥些。
“我和你说啊，从别处听到什么，这个我不管，可咱们家里的事儿……”
“我懂，我懂，家里的事儿少往外说嘛，这以前爸也是这么教的，我还能不知道？”
一说到爸教的，兄弟两个瞬间有些失声，不过到底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孩子们也适应了没大人的日子，所以也就顿了那么一下，说话声就继续响了起来。
“一会儿吃完饭，你们乖乖的做作业知道不？大哥出去一会儿。”
出去？一听这个词，沈单立马高兴了，笑眯眯的伸出爪子，在沈夏的胳膊上拍了拍，煞有其事的点头说道：
“大哥，你乖了啊，这么听话。”
这小子这是要找打吧！
沈夏手都扬起来了，不想北屋门口探出了个小脑袋。
“大哥，我好了。”
沈夏看看沈双，再看看沈单，摇了摇头。
得，又让这小子躲过了一劫。双胞胎在躲麻烦的事儿上还真够灵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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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天爱一下班就在家忙乎着做饭，一个人忙得稀里哗啦的，脑袋还时不时的往门口看，就等着老爷子和弟弟回来吃饭。可天色眼见着就要黑了，这两人怎么还没回来？
没回来？那是因为章老头这些日子折腾的事儿有眉目了呀。
说来章老头也是个谨慎的能人，因为吃过身份上的亏，也经历过不少的事儿，所以很清楚人情这东西，时间一长未必顶用。所以为了自家烈士家属的招牌过几年不好用，早早就定下了章程，想让章天生早点接班。
那这事儿怎么操作呢？第一，章天生今年初中毕业了，高中中专什么的，就不去考了，将该用的劲儿都用到会计学校上。
按照他的规划，若是操持得当，从这个月起，就让章天生去上夜校，争取这边初中毕业文凭到手，那边会计培训合格证也一并拿到。如此，他也好迅速申请退休，将工作让给孙子顶替。只要真干上了，那只要不出岔子，以后就真的不愁了。
而今天呢，就是他得了回信，领着孙子去见老师去了！所以回来的自然晚了些。也因为晚了，所以他这边领着孙子刚进门，就遇上了沈夏找上门来。
“咦，大夏啊，你怎么来了？有事儿？”
要说他不知道沈夏和自家孙女的事儿？那不能，镇子就这么大，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儿，转眼就能传的人尽皆知，这样的事儿就是他没亲眼见着，还能没人通风报信？可既然明面上还没抖出来，那他作为长辈，怎么也要将样子继续装起来。
沈夏这边呢？一看到章老头，头一个反应就是心虚，可随即却有涌上了几分别的。
像是下乡这样的事儿，和章天爱说，好像还不如和老头说吧！这老头眼睛毒，心里也特别的清明，和他说，许是能帮着看出些别的来。
可这老头能信得过？额，应该能。想想老头起起伏伏下依然兜住了家，养大了孩子，那就不是个不经事儿的人。想想当初他们家的帮忙，想想他和章天爱之间……好歹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胳膊肘不至于往外拐。
当然最关键的事儿，这事儿说不定和老头说了，还能起点提示作用，毕竟章天生……
“章爷爷，有个事儿，我觉着和你说说，许是有点用。”
嗯？真有事儿？还需要和他说？看着这表情，应该不是傻不列跌自己上门提亲的，那……不好，难不成又要起风了不成？
想到这个，章老头走路的步子都快了，边走边冲着沈夏招手。
“来来来，赶紧进屋，进屋说。”
看吧，这老头连着什么事儿都没听，就这么谨慎，看来和他说还真是找对人了。
“我和你说，今儿二双来了个电话，电话里说……我听着有点不对啊，可到底哪儿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所以……”
所以什么呢？章老头又能听出什么呢？这个咱们下章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老运动员
章老头听出了啥？听出了一肚子的感慨呀。摸着自己的老脸, 人都快恍惚了，这状态你说吓人不吓人？反正沈夏那是一时都有些不敢说话了，就等老头先开口。
“我这辈子啊，日子过得……出生那年吧, 是光绪二十一年, 那时候甲午刚过去没多久, 马关条约正签着，那时候一波波的事儿哦, 用我爹的话说, 那就是打那以后，民心就乱了, 大清也没了指望啦。所以要说我这是看了这个国家起起落落一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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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这是要说古了？那你这说的可真是够远的, 一竿子扯出去70年啊。
“70年啊，进了多少什么宣言, 什么讨伐，什么运动, 什么……数都数不清了。呵呵，用咱们这会儿的话来说, 我这也算是老运动员了。”
说到老运动员几个字，老章头的表情特别有意思, 居然还有点嘚瑟？这有什么可嘚瑟的？想想你家啥情况？如今啥情况？原本多少人？如今多少人？都快彻底家破人亡了, 居然还嘚瑟？
那你是不知道人家考虑问题的角度，听听，这才是真正豁达的人该说的话。
“有时候回想回想, 老头子我啊, 真不是一般的命硬。这么些个事儿居然都能顺顺当当的活下来了, 不容易啊。”
行吧，服气，您这脑袋瓜子确实不同凡响，那么问题来了，刚才说的事儿，到了您这儿，到底给出了个什么结论呢？
“原以为老了老了，哪怕再不济呢，有老大给留下的招牌，足够顺顺当当的过日子了，不想这世道啊，唉，看样子还得熬啊。”
这含含糊糊的，您到是说个明白啊！到底听出什么了？我这可是来求教的，总要让我回家能安生睡觉不是？
说明白？这是能说明白的事儿？哪怕老头心里和明镜似的，啥事儿都看看透三分呢，可看破不说破是保命良方啊，他能随便说？身边这几个可都还是孩子，要是万一有个忍不住，顺嘴那么一突突，哎呦，那岂不是要闯祸？到时候反而害了孩子。
所以笑着琢磨了半响，也只给了一点子提点。
“以后啊，大夏，你家那几个，差不多能毕业了就赶紧的寻好退路，别留下什么晃荡的时间。另外出门别管闲事儿，能闭嘴就闭嘴，知道不？”
这话听能懂，可到底为什么呢？
“知道怎么办就好，至于为什么，以后你就明白了，多听少说，总不会错的。”
说完这句，老章头就没了搭理沈夏的心思，转头对着自家孙子说到：
“明儿开始就要去会计培训了，记住喽，好好学，争取和我说到那样，这里初中毕业证拿到手，那边就能顶替我去菜场上班，明白不？”
章天生在后头跟着听了好半天了，因为事儿说的太含糊，这会儿脑子正不知道飞到哪个角落里瞎想呢，猛地让老头那么一喊，人看着就有些楞，好在他反应也算快，迅速的点了点头，难得张口多说了一句。
“爷爷，我知道你意思，不耽搁时间。”
看看，人虽然闷，可脑子挺机灵吧，一下就抓住了关键点。对于孙子这么知道好歹，老章头很满意，眼角扫了一下依旧有些着急的沈夏，嘴角一撇，露出了几分颇有些看不上的表情。
“天爱啊，去，送送大夏，天都黑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赖在我家，这是想干嘛？混晚饭也不是这么混的。
沈夏人情世故还是懂的，老头表情那么明显，说话语气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天黑，赶人赶的这么直接，他还能赖着不成？只能沮丧的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开始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