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凶狠的吃法吓了珍妮一跳,她试探地拿走一只碗,保罗绿色的眼睛立刻盯了过来,瞳孔里的黑色瞳仁缩得极小,不知道为什么,珍妮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浑身是血,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丈夫,带着骇人的气势,让人心惊。
“我给你盛点汤。”珍妮尾音有点颤。
“嗯。”保罗盯着她的动作,从喉咙里挤出一道气音,又低下头,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珍妮松了一口气,拿起保罗的空碗,装了一碗土豆浓汤,她端着汤放在保罗右手边,一个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碗底在桌面上落定,珍妮抬起头,目光正好落到保罗的手臂上——楼上只有保罗高中时的衣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明显很不合身,白色衬衫紧巴巴地绷在身上,其中领口和袖口最不合身,保罗没办法系上扣子,只好敞开,所以珍妮也得以瞥见,那些没有被遮住的血痕。
一道一道,用极狠的力道划在胳膊上,伤口结着红褐色的血痂,有些地方已经发炎红肿变红。
不止是胳膊上,就连脖子上、后背上……都能看见。
而且珍妮越看,越觉得这伤口好像是由指甲造成的。
她心里猛地一惊。
只是还没等她多看几眼,保罗已经把手放到桌子下,不耐地说:“有什么好看的!”
“没、没什么……”
珍妮摇摇头,强忍着不去看那些指甲挠出来的血痕。
可是疑惑就像是在她心里种下了种子,幼芽一点点长了出来,时间越长,枝叶就越是繁茂。
首先保罗才回来就告诉她,不要把他回奥尔特灵厄姆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阿西娜都不行,问他什么原因,保罗暴怒地冲她吼道:“我回来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难道你就这么想让别人过来看我的笑话!看我给你怎么长脸是吗!”
珍妮连忙摇头否认,安抚他自己没那么想过。
但保罗挥开她的手,又重新回到楼上。
是的,又重新回到楼上。
保罗回家的这几天,几乎天天躲在楼上房间,除了吃饭时间,其他时候完全没见他下来过。
这种堕落的方式让珍妮心里暗自恼火,有时候简直恨不得想要把他扫地出门,但是看他颓废的样子,珍妮又忍不住心疼起来,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之前在家里哪里受过什么委屈,她心疼他,什么家务事都是让海伦做的,连扫地这样的小事都没让保□□过。
保罗这副样子,她是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生怕说什么触动到他哪根敏感的神经,又开始失控发疯起来。
于是她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也不去问他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每天按时做好饭喊他下来,对外也从来没说保罗回来过。
更大的疑惑是在那个名叫巴特的男孩找上门来的时候种下的。
巴特是保罗的高中同学,珍妮认识,只不过自从保罗离家出走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了,他这次主动上门,珍妮有些惊讶,连问道:“巴特,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巴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珍妮阿姨,前两天我看到保罗回来了,怎么不见他出门?”
珍妮心里一颤,脸上却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样,她上前紧紧抓住巴特的手,急切地问道:“保罗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回来了也不到家里看看!”
巴特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疑惑,他试探地问道:“保罗他没回来吗?”
珍妮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
“他都快三年没回来了,你说他怎么那么狠心,跟我怄什么气,直到现在一封信都没寄回来过,你说我养这个孩子有什么用,我真后悔当初没生下他……”
珍妮的念叨让巴特头皮有些发麻,原本准备来找巴特叙叙旧的心思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想赶快跑。
他脚跟向后撤了一点,干巴巴地应道:“是啊,怎么不寄封信回来。”
“我那天晚上喝醉了,估计是看错了,以为是保罗回来了。”
“估计是,”珍妮继续道:“保罗他小的时候最依赖我了,要是回奥尔特灵厄姆。不可能不回来看看。”
巴特想起保罗在学校时候的事,真的,他当时也没有想到,保罗那个大的个子,竟然像个小孩一样黏着妈妈,遇到一点事就回去找珍妮。偏偏珍妮性格极端又泼辣,还无条件袒护保罗,导致谁惹这个大少爷不如意,第二天就能看到珍妮提着刀冲到别人家门口一顿臭骂。
说实话,巴特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就一直被保罗压一头,无论是学习还是体育上,结果没想到——保罗被退学,还离家出走跑到中国,三年后回来又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一看就是混得不怎么样,他准备过来看笑话,没想到他居然没回家。
想到这里,巴特不嫌事大又在火上浇了一壶油。
“我还以为保罗真的回来了,要是没回来就没事了。”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叹气着转身往回走。
而珍妮果然不出所料地提起了好奇心,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之前我以为自己看到保罗了,然后问他在中国怎么样。”
“他说他快要结婚了,新娘是个中国女孩。”
说到这里,巴特笑笑:“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他这事呢,没想到他没回来,可能我是真的喝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