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不是什么娇弱的人,但此刻看见二郎,也顿感后怕,又想孩子随她一起赴险,便更自责,不知觉红了眼眶:“我没事,但心跳得厉害,我害怕。”
看着这样的云安,二郎心疼得心窝快裂开了,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就只抱紧,一遍遍说着“别怕”。与此同时,他的愤怒达到了顶端,渐渐竟聚成了在战场御敌的杀气。
然则,也没有人注意到周燕阁,她才被劝下的杀意,她的狠劲,又被眼前夫妻相拥的一幕刺激得重新发作了。她再一次举起银簪嘶喊道:“裴云安,我要你的命!”
以二郎的敏觉,耳边过风即知防备,便眨眼间环住云安的身子,一起闪到了一旁。可这银簪落下之处,还是见血了——是随二郎一起寻来的崔氏,她以为二郎没有察觉,来不及提醒,就用自己的身子挡了上去。簪子虽细,却深深地插进了崔氏的背部。
云安便到这时才看见崔氏,惊呼一声忙去扶持。而二郎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周燕阁的胸前,迅猛的力道将人震飞出去,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周燕阁口吐鲜血,奄奄一息,但二郎仍不想放过她,可当他攥紧了双拳,要去了结时,云安忽然大声制止:“二郎不要!”
“云儿,我给过她机会了,不能再三饶恕!”
云安知道二郎都是为自己痛恨,她也恨,但她不愿要周燕阁的命,只因周仁钧的临终之言。
“当务之急是长嫂,其余的都再论吧!”
崔氏痛得冷汗直冒,早已支撑不住,全靠云安抱着。二郎这才稍作权衡,暂留了周燕阁一命。
很快,二郎背起崔氏,携着云安离开了这个小院。
……
永明观西厢的客房里,医家刚替崔氏处理完伤口,幸而没伤在要害,人也已经清醒,余下只需静养。二郎心有余悸,又请医家为云安把脉,所幸也是无虞。
“闹了这一场,你们还是快回家去吧。”崔氏靠在榻上,面色发白,眼帘低垂,似乎仍不太愿意面对。
夫妻相视一眼,自然不愿无功而返。二郎取来杌凳扶云安坐下,自己则站着揽住她,先说道:“长嫂回家,我们才算阖家团圆。”
云安却与二郎不同,一笑道:“周燕阁出狱后,是长嫂一直在照料吧?我听她说,她在这里已经年余了。”
“是,因为从前是我鬼迷心窍,对不住她。”崔氏仍低着脸面,言语淡淡的,“我以为,这清净之地能让她变得平静一些,若早知今日……罢了,还是我的错。”
云安明白,当初周燕阁能嫁入郑家,以至有后来的事,都是因为崔氏先提起为她议婚,又看出三郎的心意,从中推波助澜。但崔氏到底不同于黄氏,没有狠毒之心,至多是心术不正。而刚刚她替云安挡的那一下,便尽可抵消前嫌了。
“那么长嫂可知,大哥答应了我娘,今后郑家大小事都由我来做主?”云安并不按常理去劝,目光注视崔氏,着意瞧她的脸色,“我要代替长嫂做主母,长嫂可舍得?”
崔氏如今还有什么底气去争,也不愿去争,只点了点头:“以你的聪明,一定担得起这个家业,也是理所应当的。”
看来崔氏真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云安也不忍再试探绕圈,直言道:“长嫂舍得,可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如今有了身孕,将来还要教养小儿,实在是没空当这个家。一切还须仰赖长嫂!”
崔氏没有接话。
云安想想又道:“修吾也大了,眼看就是要娶妻的人了,来日他带着新妇拜家门,堂上只有父亲,你让他如何做人?长嫂不为我想,也该想想儿子的脸面。再说了,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不亲自为他挑选妻子,若他们将来夫妻不睦,又怎么办?”
做母亲的人,提到孩子都是会牵肠挂肚的,崔氏终于抬起了头,可刚要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了呼喊声:“阿娘!阿娘!”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谁都没想到,郑修吾这就来了,而紧随其后的,竟还有先前怎么劝都劝不来的郑楚观。
父子两个匆匆赶来,进了屋,眼中再无旁人,一齐扑到了崔氏榻前。郑修吾呜咽着开始哭,郑楚观则极为关切,把崔氏从头看到脚,虽一时不言,但心疼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云安夫妻不便搅扰,便又似在薛家时悄悄退了出去。只不过,他们还没弄懂,这对父子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在门外站了片刻,郑修吾肿着眼睛出来了,一见叔婶,却又想哭,憋着嘴,强忍泪水的表情把云安逗笑了:“哎呀,我们修吾看来只有三岁啊!这是越活越年少了啊!”
二郎也附和道:“三岁三岁,不能再大了!”
听到这些取笑,郑修吾又想笑,可那阵酸楚劲还没缓过来,脸上的表情还拧着,说道:“爹娘终于和好了,我是高兴的!”
长房夫妻的情状如何自不必说,云安这一趟虽惊险,却收效甚快,收获颇丰。她问道:“事情才出,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郑修吾抹着脸上的泪痕,轻叹了声:“其实父亲一直关心阿娘,只不过阿娘确实有错,他也不能徇私,更不知叔叔婶婶能不能原谅。所以,他便叮嘱阿娘身边的侍女,时时暗传消息,就怕她一个人在这里没有照应。今日便是那侍女报的信。”
原来,云安想错了,郑楚观不是呕着一口气,苦无台阶,却还是身为家主,所虑周全。云安深感敬佩。
“我娘是真的知道错了,不然也不会收留周燕阁,这件事我们倒是都不知道。婶婶,我知道你大度,从今以后就原谅我娘吧?”郑修吾说着,向云安端正行了一礼。
崔氏千万个不好,养的这个儿子倒是至诚至善,不负世家公子的气度。云安只觉欣慰,与二郎相视而笑,道:“你也不想想,我为何来此?不就是和你们一样,想把你娘接回家去么?”
郑修吾这才恍悟,拍了下脑袋:“是我糊涂,我糊涂!”
……
长房一家团聚,二郎便带着云安先离开了。一路到永明观大门,云安仍想起一事不解,便问二郎:
“你知不知道周燕阁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二郎当然知道缘故,这道伤疤就是出自他之手,但他没有直言,顿了顿却反问:“你为什么还肯饶她一命?”
云安抿唇一笑:“你忘记我们答应过周老师了么?他希望周燕阁好歹有个着落,他也用自己的性命替周燕阁道过歉了。”
往事回首,令人唏嘘,二郎被说服了,深深一叹,拥紧了云安:“我实在心疼你,你总是愿意和解,愿意原谅。”
云安却不以为然,抬起头,捧住二郎两颊:“我不是乐善好施的老好人,只是大凡天地间的人,皆有勾心执迷的事,事非经历不知难,恩怨宜解不宜结。故而依我看来,有些人应该原谅,有些人早已无关紧要,不必我去原谅,还有一些是被别人救赎的,我领别人的情便是了。”
二郎终于也笑出来,还是感到庆幸,可这一次却是为自己——他庆幸当年长兄几十封家书催归,也庆幸自己回来了,否则一旦错过眼前人,这一生便会暗淡许多吧。
云安终未再问周燕阁脸上的伤疤,她大概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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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件大事解决,接下来都是高兴的事啦,看看能不能一章完结,最多也就两章吧(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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