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戴出嫁,云安正正经经地为她安排了六礼,择了吉日良辰,并与二郎商议,将她与临啸一起脱了奴籍。自此忠仆为良人,良人结良缘,子孙世代都不再为人婢仆。
郑家接连喜事,阖府上下都洋溢着喜气,却独有一人,喜虽喜,却无法喜到心里。这人便就是二郎成天挂在嘴上,说要将她嫁出去的小妹,郑濡。
郑濡是幼女,比侄子还年小两岁,一生下来便受尽宠爱,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云安重回郑家后,她也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却自临啸素戴成了婚,便时常凝神叹气,没人知道她在忧愁什么。
郑濡的侍女横笛知道她与云安最要好,云安又是个有主张的人,便私下求见了云安,告知了此事,希望云安能去劝劝。云安左右是个闲人,二郎又不许她出去乱跑,她便正好以此解闷。
这日,趁二郎在书房会客,云安就去到了郑濡的小院。
“二嫂吃吧,这些都给你。你吃饱了,肚子里的娃娃也开心。”
才进屋坐下,郑濡便将面前一案的美味都推到了云安面前。只是待客虽热情,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愉悦,甚至可说是满脸惆怅,原先圆润的脸颊似乎都瘦了一些。云安便知,横笛所言不虚。
“可是肚子里的娃娃也想看见姑姑开心啊。”云安拉起郑濡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试着提起她的情绪,“姑姑,笑一个嘛!”
郑濡却只勉强一咧嘴,然后竟顺势靠进了云安怀里:“我知道横笛去找过你了,她没有素戴伶俐,做什么都能被我发现。”
云安闻言一笑,想这下倒不用绕弯子了,直白道:“横笛有横笛的好处,干嘛要和素戴比。她也是关心你,难不成你就是为横笛不如素戴伶俐,才发愁的?”
这话自然是取笑,可郑濡还是笑不出来,叹了口气,却道:“二嫂对素戴真好,把她的婚事办得这么风光,真让人羡慕。”
云安原本毫无头绪,此言一出,看似平常,却又是很有趣的——一个待字闺中的二八少女,竟羡慕起婚姻来,难不成——“濡儿心中有钦慕的君子了?”
郑濡一瞬惊慌,忙坐正身子,想要遮掩,面上已然泛红,索性又一长叹,罢了,说道:“二嫂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吧!”
“我可没有七窍玲珑心,分明是你自己,一张脸愁得快要七窍生烟了!”说着,云安抬手敲了下郑濡的额头,“快交代吧,那人是谁?又为什么令你花容失色呢?”
郑濡低了眼帘,两只手互相揉搓,吞吞吐吐地才道:“二嫂知道的,就是…就是二哥的同僚,韩简。”
这个名字真是太过久违了,云安愣了片时才想起这人,继而又想起了一件旧事。郑濡在三郎的婚宴上结识了韩简,但那时却嫌韩简刻板无趣,还说过讨厌他。后来二郎修吾被陷入狱,韩简前来报信,又为郑家奔走,郑濡便一下改观了许多。
若不是那件大祸,云安早该依着郑濡,陪她去拜访韩简。只是云安当初也没看出来,郑濡对韩简竟是男女之意。而如今郑濡会愁成这样,必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段缘分,也算是稀奇了。
“濡儿,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韩简无意于你?”
郑濡点了点头,半咬嘴唇,神情委屈:“那时你们都走了,我每天都很难过,不知道做什么,就去因风渡发呆,盼着你们回家。有一次,我哭得很厉害,韩简就突然出现了。他说了好多我从没听过的道理,又劝我,我就觉得他好厉害,心里很喜欢。”
云安细想这情景,恰如雪中送炭,又在郑濡脆弱之时,难怪能俘获芳心呢。“那他怎么知道你在那里?是巧遇?”
郑濡摇头:“他说二哥临去前与他道过别,大约也托他照应家中了,他应该一直有所关注,所以知道我时常出门吧。”
难道,这“罪魁祸首”竟是二郎?
“后来,我就主动提起要去他家中拜访,可他很避讳,态度与劝我的时候反差极大。我实在弄不懂,但心里控制不住想他,便有一次到国子监门口候着,等他下职时偷偷跟着他回家。”
云安只知郑濡娇憨,没想到动起心来,也是不管不顾的,也真难为这个小丫头了。“然后你发现了什么?”
郑濡皱起眉头,目光里透露着疼惜之意:“他家很穷,住在一个偏狭的巷子里,只有一个小院。家中除了他便再无旁人。所以我也知道了,他不让我去拜访,应该是怕我嫌弃吧。”
云安也未听二郎说过韩简的家事,只知他们交好,思量道:“这个韩公子倒有几分神秘。他若真是自卑,大约也不会和你二哥这样出身的人结交,而他经常来往郑家,品貌气度也非寻常,不大像是寒门子弟,或者是有什么渊源吧。”
“二嫂和我想得一样。”郑濡连连点头,“只不过,他不给我机会亲近。后来我又去了几次,每次都会悄悄放些吃食穿用在门前。他先未发觉,直到有次不巧,我与他迎头撞见,他就特别生气,不仅赶我走,还把先前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了我。我一看,那些东西送去什么样,这时还是一样,他动都没动过。”
读书人大多是有些清高的,但韩简对郑濡前后的态度又是奇怪的。既然不愿接受郑濡的馈赠,发现之后好好归还解释便是,又何必对一个小女孩多加排斥?何况,郑濡还是他朋友的妹妹。这于一个读书人的礼节是有亏的。
再者,韩简与郑濡相识之初并不愉快,何以在郑家遭难时,他却突然出现,接近郑濡,费心劝解?若按他清高的性子,至多告诉郑家人来管郑濡便是。而若只是为了二郎的托付,他也大可不必排斥郑濡的馈赠,更无须动怒。便说来说去,这个人是自相矛盾的。
云安,又问郑濡:“那你们之后再没见过?”
郑濡目色暗淡下去,缓缓回道:“见是见过,但和没见一样。他不喜欢我,但却很关心二哥,每月也有几趟来打听二哥的消息。有次我在园子里逛,正好碰见大哥送他出来,他看见我便眼神回避,我当着大哥,也不好说什么。就这样了。”
“每月来几趟?这倒有趣。”云安笑了,她终究比郑濡年长些,也是过来之人,能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二嫂笑什么?”郑濡完全不懂云安的笑意。
云安含笑,并不解释,只轻轻捏了下郑濡的脸蛋:“别不开心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些人若果然值得,那过程如何便都不重要了。”
郑濡一知半解,愣愣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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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望见完结的曙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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