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与二郎在竹庐逍遥了两天,只恐崔氏会为云安庆生,有所辜负,便还是在四月初六当日返回了城中。果然,崔氏虽未铺张操办,到底设下晚宴,邀家人同聚。
原也平常,云安只预备着一些场面之事,然则才过午,人境院倒先来了一位客人,三郎。除了黄氏那处,他甚少踏足各房,二郎觉得稀奇,便邀往偏厅相见。云安为嫂,倒没有跟着去见小叔的道理,则依旧歇在内房。
却没一刻工夫,素戴急匆匆跑来,开口就道:“两位公子起了争执,好像就是为周燕阁!”
兄弟争执已是闻所未闻的奇事了,竟还明着是为周燕阁,云安一时惊叹,不知该笑该恼,问道:“那位三夫人到底怎么了?”
素戴原是路过,听了个大概,只道:“为什么缘由不知,就是三公子觉得她受了委屈,认定是夫人欺负了她。”
“啊?!”云安顿时从席上跳起来,想这周女进门还不到十天,除了婚典次日新妇拜家门,与她在正院里见过,其余时候根本不曾单独照面,又何来的“欺负”?
云安不会让自己白担污名,很快往偏厅去了。一到廊下,不说听得争执声,却先见婢仆围在门口,事情约莫要传开了。云安冷静下来,叫素戴驱散闲杂之人,附在门板后,边听边想对策。
原来,说是兄弟争执,其实都是三郎一味放声。做哥哥的既未偏帮妻子,亦不曾污蔑弟媳,只是提醒弟弟不要对嫂无礼,也在强忍克制,要他弄清真相。而所谓云安“欺负”周燕阁,却就是为两日前的一句话,出自郑濡口中的一句话。
云安懂了,三郎是被周燕阁利用了,而周燕阁虽是阴险,这一招却出得太急,出得过猛,恐怕也将自己算计了进去。
“素戴,你去把濡儿叫来,你对她说……”一时想定,云安先与素戴耳语了一番,然后整理衣衫,却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小跑进了偏厅,一下拦在兄弟中间,面朝二郎道:
“怎么了?何事至于兄弟失和?”
兄弟皆不料云安冲进来,三郎惊退了一步,二郎则担心弟弟冲动伤了云安,便又赶紧将人拉到了身后。
“二嫂来得正好,也不必二哥再去传话了!”三郎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眼见云安自己送上门来,更是理直气壮,又将事由述说了一回,道:“二嫂虽为长,但凡事都有个是非道理,既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
云安听了不急,还是二郎有些忍不住了:“三郎!我已劝告多时,你我兄弟之间有话尽可商量,若你再要逼迫,敢当着我的面欺侮云儿,就休怪我弃了兄弟情面!”
二郎真也想不到,一向低调寡言的弟弟会突然像着了魔一样,他的怒气被再三挑起,更比三郎来势凶猛。这兄弟二人,此时此刻竟都像换了个人。
“你们别吵了!”云安仍将二郎拽住,劝他暂且放心,从容道:“三弟,你既还尊我一声二嫂,也知道是我序齿为长,那么就先听我一句。是我的错,我不会赖,不是我的错,我也不会认。”
三郎缓了缓,还肯点头,只是面上仍是不屑:“事实就是如此,难道燕阁会凭空捏造侮辱自己?二嫂还想说什么?”
云安笑了,心想,周燕阁确非凭空捏造,不过是张冠李戴,混淆视听。原本是郑濡说她不安分,到了三郎嘴里,郑濡就只是贪玩不想回家,错都成了云安的。
然而,这看上去是对云安不利,但郑濡成了清白之人,而且是三郎认可的清白之人,反而是可以为此事作证的。
否则,当时除了郑濡就只有周燕阁在场,二郎的话不管用,云安就难以雪冤。哪怕僵持压制,各不相让,这冤屈也不会自己消除,日久天长就更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这把刀不仅可伤云安,还能害兄弟,败家门。这种家事失和的情形,云安已经在裴家领教了十几年,她不想看郑家也如此,更不想二郎因此受到伤害。
所以,周燕阁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棋差一招。
“三弟方才说了,凡事都有个是非道理,那此事的道理便不能单凭你我一家之言,须得别有证词,才算公正!依你所言,我与弟妹是因濡儿起了话端,何不就请濡儿来说说呢?你听不进我们的话,那濡儿总是清白的吧?濡儿和弟妹还是从小相识的呢!”
果然,云安一席话教三郎挑不出理来。虽说郑濡未必就十分尊敬周燕阁,但周燕阁确实没有把郑濡当做矛头。三郎受其蛊惑,一直都在指责云安一人,他不能临时改口,将郑濡归为云安一党。而,郑濡与周女自小相识,就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
“三哥?二哥二嫂,你们怎么了?我听婢女说你们吵起来了,就为那天的小事?”
好巧不巧,就在三郎心意动摇之际,郑濡的脚步抵达门下。于是,六双眼睛一齐看向了这个清清白白的证人。
“濡儿,那日在门前究竟是何情形?二嫂可有出言侮辱燕阁?”三郎迫不及待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