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莹低声说:“我会喝酒,你不必这么做的。”
慕容清邺淡淡说:“你身子本就不好,一日未彻底治好,便一日不许碰酒。”
慕容云飞和我朝上官婉莹挤眉弄眼:“不用被花苞砸到,不用喝酒。这下可是能放心大胆地认输了。”
慕容雨微指了指我:“琉璃姐姐,该你了。”
慕容清邺靠躺到船上,喊道:“琉璃,可要拿出你的拿手绝活来。”
随后,我从袖里取出一根上好白玉的玉笛,微笑着将玉笛凑到了唇畔。今夜的曲子如自己一般。
温柔婉转,清丽悠扬。没有缠绵悱恻,也没有震撼肺腑。
笛音,就如最温和的风,最清纯的水,在不知不觉中吹走了内心的烦躁,消去了红尘烦恼。
众人都不自觉地放下了一切束缚,任由小舟随波轻荡。皓月当空,凉风扑面,友朋相伴,人生之乐,仅此足矣。
我侧坐吹笛,慕容云飞不知何时,已经从船舷靠躺在了我身上,仰望明月,嘴角含笑。
慕容清邺和上官婉莹并肩而坐,望着船舷两侧滑过的花灯倾夜灯,微微而笑。
半晌,拓跋嗣回来了。慕容雨微和拓跋嗣隔着段距离一坐一卧,举目望月,偶尔四目交投,拓跋嗣眸内似流动着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的笛音悄无声息地消失,众人却仍静听水流,遥赏月兔。
慕容雨微想了会儿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轻敲着船舷,心内暗渡了下曲调,启唇而歌:
一曲当年曾惜缘弱水岸,两地相思非无凰醉花前
三剪桃花随流水空流转,四时不见五更深滴漏断
六月风过脉脉却轻寒,七弦难弹绿绮琴心难变
八行谁书长相思勿相见,九重远山十里亭月不满
明镜应缺皎若云间月落华年,朱弦未断五色凌素青玉案间
朝露夜晞几连环也从中折断,芳时曾歇今偷把旧换
慕容雨微并不善即兴渡曲,又没有乐器替她准音,时有不能继,音或高或低,以至承接不顺。忽闻身侧响起乐音,引慕容雨微随曲而歌。
我抬眼侧目,只看慕容云飞双手握着一个埙,垂目而奏。歌声却是清亮明净,飞扬欢快。
两个本不协调的声音,却在慕容云飞的牵引下,和谐有致,宛如天籁。
清扬婉转的歌声,一追一逃,若即若离。似近似远,逡游飞翔于广袤深洋,崇山峻岭,阔邃林海。
我歌声的情感越来越充沛,也越来越有力量,反过来带着埙音鸣奏。音静歌停,众人屏息静气地看着我和慕容云飞。
我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直站在船上,慕容云飞也有些恍惚,他并没有想奏哀音,可当他把我的歌声带出后,自己也被云歌牵引,歌曲已经不只是他一个人控制,却只能将它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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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过后,慕容云飞来到疏璃院,拽着我离开屋内匆匆跳上马车,只吩咐了句:“离开相府和慕容府,越远越好。”
所以他只能拼命打马,催快行,无意间,竟走到了荒野山道上。刚想要驾车掉头,慕容云飞挑起帘子,牵着我下了马车。
随后慕容云飞和我手挽着手,随山向上攀援。我抬头看看山顶,再看了一眼天色:“我们若快点,还可以看日出。”
“好,那我们就来看谁最早到山顶。”
“那我若赢了,你要答应我件事,算是给我的鼓励。”慕容云飞未说话,只笑着向山上快速爬去。
我敢忙追了上去。两人都放开心事,专心爬山,一心想第一个看到朝阳。
山看着并不高,以为很好爬,不料越往上行就越陡,有的地方荆棘密布,几乎无路。
慕容云飞额头全是汗,我早已是担心不已:“我...我有点爬不动了。下次我们来早些,慢慢爬吧!”
“下次的日出就不会是今日的日出了。也许很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可这却是我可以控制的。”慕容云飞语气中的坚持,我不敢再提议放弃。
看我边爬边看他,慕容云飞用袖为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一年四季总待在府里,难得活动一下,出点汗是好事。”
想来他说的没错,释然一笑手足并用地向山上爬去。看着前面已经无路,我本犹豫着想放弃,可随在我身后的慕容云飞却依然坚持,相信一定有路可以到山顶。
用木棍劈开荆棘,慕容云飞将身上的长袍褪下来,在极陡峭的地方,用它搭着树干充作绳子,继续向上攀。
每一次以为的无路可走,总会在坚持一段后,都有大树可供攀援,有石头可供落脚。虽不是易途,却毕竟是有路可走。
山顶近在眼前,天空积云密布,渐泛出红光,太阳眼看着就会跳出云海。
今天的日出,我本从刚开始的不在乎,变得一心期待。
一边急忙往上爬,一边喊道:“云飞公子,快点!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在要登上山顶时,我回头却看慕容云飞的速度越来越慢。我想下去,拉他一起上来。
慕容云飞仰头望着我说:“你先上去,我随后就到。不要两人一起错过。至少你可以讲给我听。”
我迟疑一愣,却被慕容云飞催促:“你看见和我看见是一样的,快上去。”
听了慕容云飞的话,我用力拽着树枝,最后一跃登上山顶。登临山顶的同时,一轮火红的圆日,从磅礴的云海中跳出,刹那之间,天地透亮,万物生辉。
眼前的碧空万里,千峦叠翠。回眸间,慕容云飞迎着日出对我微笑,金色阳光将他的五官细细勾勒。
我眼中泛着一丝欣喜,蓦地张开双臂,迎着朝阳:“啊——”大叫了出来。
胸中的压抑、烦闷都好似被风儿阵阵去,只觉人生开阔。
慕容云飞坐到石头上,含笑看着我战在山崖前,恣意地飞扬。他偶尔一个忍耐的皱眉,却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我大喊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坐到慕容云飞腿侧,脸俯在他膝头:“在相府不敢乱叫,母亲定会责罚的,只好在荒郊野外撒欢。”
慕容云飞想用衣袖擦去我脸上的灰迹,抬胳膊却发觉自己的袖子五颜六色,绝不会比我的脸干净,只好作罢。
我的脸在他掌间轻轻摩挲,“云飞公子,我觉得你近来爱笑了。”他微笑地眺望着远处,沉默不语。
“琉璃……”慕容云飞轻碾着我头上的一缕发丝。
缓缓深吸了口气,唇畔又有了淡淡的笑意:“你会永远记住,今天看到的日出吗?”
“嗯,永远都会。”
我靠在他的膝头,抬眸看向山谷。勾唇扬起一丝轻笑:“虽然从前也看过多次日出,但是今日却是最特别的,因为这是你陪我看的第一次日出,我会永远记住。”
“琉璃,其实你一定要记住,很多时候我们所在的生活,就如今天的登山。有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绝境,但只要坚持一下,不要轻易去放弃。就会发觉另有生机。每次的无路可走,也许只是上天为了让你发现另一条路,上天想赐给你意想不到的景色,所以一定要坚持登到山顶。去看那最美的景色。因为,它本该是我们的。”
“嗯。”我懵懵地答应。
慕容云飞托起我的脸,专注地凝视着我,好像要把这一生一世都看尽在这次凝眸。
我面色早已透红柔音道:“云飞公子,我...”
半晌,慕容云飞放开了我,站起身微笑道:“该回去了。出府前片言未留,若是让你大姐知道了想必又要去你母亲面前说你的不是了。”
我依依不舍望向远方,想回头再多看一眼留下最深的回忆。在这个山顶,只有我和他。回去后,我们之间又会站满了人。
慕容云飞虽然面上没有任何眷念,可下山的路却走得十分慢,紧握着我的左手,每一步都似用心在记忆。
回府后,我脑海中回想起慕容云飞对我说的话。
犹记你我初相见,那时我曾想起娘亲说过花枝落在谁手里,那姑娘未来的夫君便姓什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我们生在乱世身不由己,为了保全自己,为了代替好这个身份。
我也只能走上这条不归路,命运将我们相遇,不得不在乱世立足。
如果可以,此生我一定要和慕容云飞去摘梅花枝,我一定成为他一个人的上官琉璃,我一定陪他白头到老。
夏雨洪荒,冬雪苍茫,也绝不离开慕容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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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后的阳光洒落在婉婷阁的窗外显得格外耀眼。
慕容清邺看着小亭上的上官婉莹浅浅微笑上前走去。
大概是上官婉莹太沉浸于自己所想的事,竟没有听见他走来的脚步声。当下有些慌乱:“你怎么来了?”
“梅花开了,我帮你折一枝梅花带上吧。”
上官婉莹心下动容,慕容清邺抬手折下身旁开得最美的一枝。转回身缓缓向她走去恍惚间就像那个如意的郎君站在眼前。
“梅花开了,美不美?”
“美,很美....” 慕容清邺将梅花插入上官婉莹发髻满足的笑了笑,却背过身影去。怕是再看下去就不愿意走了.....
小时候,上官婉莹还不懂情爱。她只知道和慕容清邺一起放纸鸢很开心。蝴蝶纸鸢在空中颤颤巍巍游动。
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手中的线不断晃动,试图将纸鸢扯回来。扭头瞧着身旁人寻求帮助,只见慕容清邺伸手轻轻拉了几下。纸鸢出奇地听话。
此间有微风拂起吹乱了上官婉莹的发丝,慕容清邺伸手将他凌乱的发丝别至而后。蓝天青草碧水如果日子一直都这样那该有多好。
上官婉莹天真问道:“长大以后,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一起玩吗?
慕容清邺点头肯定:“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