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大爽,低下头做思考状,决定把接下来几句就能简单说完的话也表达得更“睿智”一些,总要让这正太掂量清楚他曾州的份量。对这种冷淡小正太来说,你不装逼他怎么会知道你很牛逼呢?
于是过了小片刻他才抬起头,仍像刚才那样矜持的微笑着,友善的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说我自己,我曾州自负了二十几年,却一朝疏忽,就险些死无葬身之地,幸亏被那位顺手救了下来,才有我曾州的今天。再说你吧,你的性情和天赋我或许没资格评价,或许你这样其实更适合以后觉醒了灵觉的修行也说不定?但是咱们只说眼下。”
午轩靠着椅背,安静的垂下眼眸看着音乐书的封面,仔细听着他的分析。
曾州盯着他,声音低沉了些,“眼下看来,你在有关人际交往方面的思想和计划,都过于‘纯粹’。这个‘纯粹’倒不是指你单纯不知世事,而是你的思想、你的行事、甚至你的‘谋划’都太‘正’!这个‘正’又因为你的轻微自闭倾向而‘正’得如虎添翼无法自清!明星道路很长,想走到满足你任务需求的程度,绝对比别人更难!你才华横溢又如何?莫非你还想一年又一年的熬出头?否则我怎么没看到你有走捷径的倾向?大的不说,我只说点小的,比如,利用特殊身份强令某些人物低头、制造一场适度的灾难来展示你的飘逸武功、娱乐圈常见的利用潜规则打压竞争对手……”
他仿佛包容的微微低头,然后摇头笑叹,“你虽然没说,但我听得出来,你从未想过这些。也许,你的智力比我的更高,也许你的心思比我的更缜密,也许你的城府也不比我稍浅……但眼下咱们都不说它,只说你这个不像缺点的缺点。你觉得我说的哪里过于不可思议么?”
午轩仍没说话。
曾州知道这正太至少被他震住了一些,只不过这正太心里肯定不服:阴谋小道,不值一提,邪不胜正嘛。他挂上那一丝矜持而暗含戏谑的笑意,抬起头过去,心里已经想好怎么继续忽悠这正太了,谁知午轩听了他的“不值一提的阴谋小道”不仅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显得比之前更平和了些。
午轩双眸静澈,宁静而且淡泊,就那么安然的看着前方,宛如看透世事。
曾州心头一跳,莫名的微微一怔,随后好似不经意的移开目光,看向茶几上的水杯,没来由的有些近乎“惭愧”的情绪,自己似乎没理由这么理直气壮的用自己的邪佞世故去暗讽对方的坦正傲骨。可猛然间他又惊疑,不过是对着正太装装逼,什么时候他这坏东西居然也有反省和改过自新的趋势了?
但随即,曾州突然反应过来,蓦地抬头,眼含精光的重又去看午轩。
午轩倚着藤椅靠背,平淡的看着前方。他并不是真的在看曾州,只是曾州就坐在他正对面,而他既无视了曾州这个对他而言全无威胁的信众,又没有再刻意的压抑自己所有情绪而已。
他知道曾州在小题大做,但他依然冷静的想着自己一直以来的言行举止和处世之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论曾州的话是好是坏,是不是真的不值一提让人不屑一顾,但它似乎有些道理,那么他就要仔细琢磨琢磨,看看是不是自己真的过于“纯粹”,不屑还是不敢去沾染那带着阴暗的世俗……
修行大道,也是内心的修持。哪怕某些地方看上去只是啰嗦小事,他也不能完全忽略。
他这么想着,直到曾州眼眸如狼似的盯向他,他才双眸一凝,陡然回神,再次内敛了所有情绪。
曾州那种隐约像被“感染”的恍惚也随之立即消失。
曾州这下完全明白了,他心里只觉不可思议,竟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的有这种人!娘的,不愧是那尊神人的血脉,居然一直在刻意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而一旦不再压抑,稍稍露出自闭之外的“宁静淡泊”竟能影响到你家曾爷!看上去明明没有多少明显的神情和眼神变化……操,简直绝了!
午轩凝眸看他,嘴角隐约翘了一下:“你又发现了什么?”
曾州极力掩藏住眼中那一丝不能外泄的狼光,循循善诱般的轻声说:“我想要猜测一下,你现在,哪怕在与同学们接触时,也一直都刻意压抑着自己所有的真实情绪,仅仅只是按照人际交往的原则做出标准而礼貌的应对姿态。顶多,你‘偶尔’会没有压抑得那么彻底,是我说的这样吧?”
午轩平静的看着他,暗道自己好像真的找了个非常有价值的信众——既能兼职心理医生,又能兼职军师,还能提供愿力和赚钱,或许还有其它有待开发的功用。他赞许的点了下头:“你想说什么?”
被“有待开发”的曾州前倾了些身体,道,“我是想说,如果你偶尔没有把真实情绪压抑得那么彻底,比如——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幼时与你一起长大的许盛阳应该是你现在唯一认可的朋友——当你非常轻微的对他露出一丝真实笑意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过,他会变得‘非常’高兴?”
午轩若有所思,心里也是饶有兴趣,只当自己是在心理医生的规劝下自省自查。他便略略一想,随后再次点头,说道:“不错。不过,人的情绪本就有着感染能力和衍生能力。悲伤、喜悦的感染力强一些,一人哀苦,十人悲戚;愤怒、仇恨则是衍生能力强一些,强者愤怒,弱者恐慌。”
曾州眼眸更亮,心里狠狠的隐忍着想要嘲笑和调戏的冲动,仍是友善的笑着说道:“人的情绪是有感染力和衍生力不假,可还没有谁能用稍稍泄露的真实情绪感染到我曾州!”
曾州自幼就开始揣测人心情绪,二十几年下来,他在三教九流中混得风生水起,早就成了一个无比犀利的心理揣摩者。他念头转动得极快,盯着午轩时心道:“这正太本身就生得极好,气质也是独特,又有轻微的自闭倾向,还一举一动行事谋划都过正,体内更流着那尊强者的超然血脉……这些因素全部糅合在一起,有根有干有枝有叶自成一格,当他情绪外露的时候,必然会万分真实、极度‘纯粹’。同样的情绪,别人露出来是大大的一块玻璃,他露出来却是小小一块钻石!差距闪瞎狗眼……”
曾州笑得露出两排牙齿,心道如果不是这样,娘的那就只可能是他天生的天赋异禀了!
午轩任由他磨磨唧唧,全当今天抽时间闲聊放松了。他放松的审视自身。他确定自己刚才绝对没有外露“灵觉”,的确只是稍稍放松了些,没再彻底压抑情绪。他稍稍回想自己情绪外露都是在什么情况,大多数都是怒而将要伤人,除非对方实力远超于他,否则对方或多或少都会恐慌害怕。重生后,他在面对许盛阳时会放松一些,偶尔也不吝与许盛阳开个玩笑,许盛阳也的确总会特别高兴。
“我的情绪感染力,当真比别人稍微强了那么一点?”午轩在心里暗问自己,“会不会只是因为我曾站到前四层巅峰?不太可能,如果只是这样,我自己的情况还可以说是当局者迷,但我面对其它‘显化’境界强者的时候就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感染力了。”
午轩转眼之间就找出了许多似是而非的缘故,也包括曾州猜测的那种“糅合”。
曾州却没等他想个透彻,就缓缓的露出过分“真诚”的笑意来,轻叹着:“你不必多想了。怎么都没关系,以后有我帮你。其实现在看来,你那些过‘正’的计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它让你修养出了非常深厚的音乐底蕴。不过,现在还是暂时将它放到一边吧。”
他的笑意温和而矜持,“我知道你厌恶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任人瞻仰,所以只想用音乐去稍稍表达。可我也不需要你太过于外露情绪,只要你别再‘压抑’得那么彻底,偶尔稍稍走出‘轻微自闭’的自我冰封范围,我就能帮你成为淡泊如仙,遥不可及,让世人只能仰望的超然明星。然后……”
他顿了顿,蛊惑一般地说,“然后,镜头中你的笑,你的伤,你的辗转彷徨,你的任何、所有、哪怕一丝一毫稍稍走出了自闭的情绪,都能狠狠牵动那些粉丝的心脏!就像钻石能让女人为之疯狂。”他猛地握住拳头,低沉缓缓的说,“请相信我,你绝对有这个资本,而我,也绝对有那个能力。”
☆、第16章旧事
曾州离开之后,午轩思考片刻就不再多想那些了。
他默默算了算时日,等待有些人物上门。就算他不再去山西拜师,可是曾经会成为他仇敌的如今的陌生人,也还是少不了会再次找上门来。说来总是某些玄乎其玄的理由,可说来说去,究根结底无非是立场不同,利益冲突……不知那些人什么时候才会自以为隐蔽的对他露出毒牙呢?
他神情不动。那些所谓的豪门中人马上就会从电视上看到他,见他这么“不安分”,到时候肯定会有更多人想来“弄死”他吧?他微微摇头,在心里存下一分警觉,随即就抛却了这些琐碎杂念。
然后他关门关窗拉窗帘,进了水墨洞天。
其实就在曾州来见他的这天下午,津平市外,在通往千树城方向的高速公路上,的确有人正要来见见他,只不过没等此人的宝石蓝捷豹开出多远,四辆没有车标的黑色轿车急速出现,前后夹击,将它截住。捷豹内的人没有做出激烈反应,十分配合的把车停下没有轻举妄动。
拦下它的四辆黑色汽车中,其中一辆车中走下一个人来。这人中等个头,看上去面容普通却显得利落精悍,他常年贴身保护石家现任掌舵人石振,正是石振的重要心腹邓鹏。
邓鹏走近捷豹驾驶位,抬手敲窗。车窗慢慢被打开,里面露出一张文质彬彬的、带着几分沉怒的脸,他隔着黑框眼镜锐利的盯着邓鹏,缓缓道:“邓鹏,我姐夫让你来——”
“砰!”
邓鹏一拳如铁,快如钢枪,直接将他打得昏死过去。
那人半闭着白眼狼狈的昏在座椅和安全带之间,鼻梁上讲究的眼镜也不知被打飞去了哪里。
“戚六少爷,石董吩咐,对付你这种豺狗,不必与你说话,直接打昏拖走。”邓鹏这才回应道。
与此同时,西部别墅区中驶入一辆黑色特装轿车。
轿车在右侧其中一座别墅前面停下,石振寒着脸从车中下来,保镖跟在他身后警觉的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助理则快步上前,越过石振先去按门铃。石振走到门旁,站着等了等,别墅前院大门很快自动打开,别墅楼的房门也被人打开。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高瘦男子从别墅中走出来,眼眸闪了闪,微笑着说道:“姐夫,稀客啊。”
石振双眸像藏着刀锋一样死死的盯着他,沉默着靠近他,猛地一拳打过去,几乎带着风声。
“你——”那高瘦男子脸色一变慌忙躲闪。石振却招式一晃而转,刚才竟只是虚招,瞬间由虚转实,“砰”的一声狠狠击打在那高瘦男子下巴上。那男子牙齿发出撞击的脆响,闷哼一声,直截了当地被这一拳力道斜斜的打回客厅。
“五少!”客厅内有两人人刷的冲了过来,却被石振身后的保镖截住。
石振理都没理那客厅内冲来的人,径直走进门去。
“石振!”那位“五少”口齿不清的怒吼一声,随着他的怒吼,他嘴中流出血来,还喷出半块碎牙。他痛得脸皮扭曲,狼狈的爬起来怒视石振,“你疯魔了吗,我爷爷护着你,不是让——”
石振走到他跟前,等他爬起,仍是一句话没说,钵大的拳头抬起来又凶狠的打了过去。
“啊!”那位五少又被打得倒飞近两米,半空中溅起一蓬血和两颗牙,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石振这才道:“把他收拾干净再带过来。”
“是。”他的保镖中立即分出一人,将半昏迷状态的“五少”拖走。
石振坐到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客厅中隶属于那位五少的几人谁都没敢动弹。
过了片刻,那位豁了两颗半牙齿的五少又被石振的保镖托着腋下钳制过来。
石振睁开眼来,“戚五,我警告过你们的话,你们都当是耳旁风?”
戚五脸色极其难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嘴唇都直哆嗦,他也狠狠的盯着石振,口齿有些漏风的说道:“石振,你在千树城的车祸,我堂姐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源自于谁,所以我和……”
石振脸色一寒:“跟我耍花枪?你是哪路货色!”
戚五神情骤变,怒道:“你敢猖狂,还不是仗着我爷爷看重你,你怎敢对我——啊!”
石振起身抬脚踹在他小腹上,戚五被箍着胳膊,往后仰身痛呼,却没摔倒。
石振逼视着他,像是在看死人,“你们那点龌龊心思,我一直没揭穿,不代表我不清楚。”他向旁边伸手,另一个保镖将早就准备好的钢棍恭敬的捧到他掌中,石振接过来,握紧,自有保镖去将戚五的一条腿掀起来持平,任由戚五死命挣扎都分毫不松。
石振盯着戚五惊恐的双眼,沉声缓缓的道,“小轩长大了,才离开午老先生庇护多久,你们几个就忍不住了,想借我车祸一事浑水摸鱼,使阴手设计害他沾毒品走邪道?想找人伤他根基让他元气损伤?怕他有一天能觉醒,总要提前彻底毁了他才安心?”
戚五脸色煞白,盯着他手中的铁棍,冷汗涔涔的从额头冒出来,咬了咬牙暂且低头:“你别冲动,我没你说的那个意思。也是你误会了,再说,我,我们总要顾虑我堂姐……”
石振神情不改,抬起钢棍,然后没有任何意外的狠狠砸到他的腿上。
“咔嚓”一声断骨响动。
“啊——”戚五双眼充血,瞪大如铜铃。
石振在他撕心裂肺的惨号中再次开口,“我警告过你们,他是我跟你堂姐的儿子,谁都不要动他。哪怕你们只有这个计划,我也一次都不会容忍,一次都不能原谅。你是带头的,我就先找你来算。”
石振说着,猛地又砸一下!
“那是你石振的儿子……不再是我堂姐的!”戚五被钳制着受到特殊的照顾,二受重击却始终没能昏死过去,被迫的清醒和剧烈的痛苦让他神经癫狂不管不顾的尖叫,“我堂姐怀他七个月就被你老情人抱着死婴用命施咒,死婴身上那道阴魂飞进我堂姐肚子里,你敢说你没看到?”
戚五的武艺比不上石振,却也体力强悍,尽管痛得浑身颤栗,他仍有力气去井喷般嘶吼发泄,“我爷爷‘显化’强者确定那已经不是我堂姐的儿子!你老情人大半个师门都是灭在我爷爷手中,她是要用我堂姐生的儿子为她报仇!她那师门驱鬼役怪诡异莫测,谁知道那胎儿诞生成长后会凭生多少仇恨怨念来?我堂姐备受折磨,这种胎儿就该打掉!你母家却对它施咒保护甚至祝福!”他涕泗横流的挣扎,口不择言的咒骂着,“你心地险恶,用个由头把他过继给你早逝的大哥,再把他送走,就想永远保住他?你做梦!戚家永远都不会跟你母家握手言和,那个孩子也永远别想真得安宁!你们父子的际遇都不过是多方角力的结果,你是侥幸才掌住了大权,那个祸胎却始终该死……”
擒拿着他的保镖脸色微变,连忙低头,心里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巴,但没有石振示意他却不敢。
石振面如黑锅,胸膛起伏,却没有阻止他的嘶吼。
直到戚五说完,石振也没说半句话,只是他把刚要放下的钢棍再次举起,但这次他对准的,却是戚五的头颅。戚五吼出秘辛狠狠戳中石振痛处,虽然快意却也后悔,现在一看,心跳都吓停了,也顾不得断腿剧痛,歇斯底里的嘶叫道:“你敢杀我,你别忘了我爷爷,我爷爷是显化——”
石振双目显出血丝,猛然用尽全力的将钢棍砸了下去。
“石振你敢——”戚五睚眦欲裂的拼命挣扎。
石振却在关键时刻避开他的头颅,转而把他右侧肩头砸得塌陷!
戚五终于彻底昏死了过去。
石振当然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在人前杀他。他看了看客厅中的其他人,无人不是脸色煞白。
石振将钢棍扔掉,转身,不带情绪的问着:“都听清楚了?若是我被车祸致伤,今日是否就没人禀报过来了?”
……
另一边,早在上午的时候,许盛阳就登上了远去东部沿海的飞机。
许盛阳不是头一回单独坐飞机了。身为未成年的无陪人员,他由老爸许敬徽带着办理了登机手续,自己在飞机上无聊的睡了一小觉,到达颢气城下机后,他又由准姐夫夏千铭接机领走。
“盛阳,你姐姐没让你带什么东西给我?”
夏千铭把还在打瞌睡的许盛阳塞进车里,给他系好安全带,上车后也不发动车子,只笑着问他。
许盛阳正有点奇怪自己怎么越睡越困,是因为连续挨揍一个月养成了良好的精神面貌,然后突然有一天上午没有挨揍导致不适应,所以才会闲得发闷吗?许盛阳惺忪着双眼纳闷半天,揉揉眼角打了个哈欠,才终于慢了两拍的听清姐夫的话,连带着想起来姐姐许小清的叮嘱。
“哦,是有东西要给你。”
想起姐姐的凶威,许盛阳勉强振作起精神,抓过自己的大背包,掏出一个衬衣盒子递给夏千铭。
“又是小清亲手给我做的吧?”
夏千铭接过盒子,打开轻轻的翻看,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像是春风化雨。
许盛阳瞄了他一眼,含糊不清的笑着嘀咕一句:“你们可真腻歪。”然后歪着头闭眼休息。
他本没打算再睡下去,大哥正在海边度假村等着他呢,他可不想被那暴力狂用拳头砸醒。那暴力狂又不是午轩。午轩看似是在揍他,其实一直都在给他按摩穴道——他也是最近才明白过来,也因此松了口气。否则他老是挨揍也超爽,挨了还想挨,内心深处别提多别扭了!
他还默默担忧过自己是不是变态,还粗神经的想,如果他真是的话……别提了,幸好不是。
他这么乱想着,转眼又去见了周公,连夏千铭什么时候发动的车子都不知道。
一路上,他睡得浑浑噩噩的,夏千铭开车很稳,但他依然睡得很不舒服。
他隐约知道自己在睡觉,好像有几分清醒着,却又分明感觉自己断断续续的做了好久的梦。
他梦到的场景隐约有点熟悉,仿佛是他小时候被老爸带来海边玩的情形。他在海滩上踩着来来去去的浪花,从那片被海水冲刷得十分细腻平滑的沙滩里抠出小小的贝壳、圆润的沙石子。他把抠出来的小贝壳和沙石子都用自己的小背心兜着,一趟一趟的往岸上运。老爸还在岸上坐着给他加油……
梦里昏暗不清,好像处处都是灰白色的烟雾,不知道是阴天还是傍晚。
可他在梦里跑得兴高采烈,尽管有时还摔个七荤八素,但他却一直在找小贝壳和沙石子,单调的重复着同样的行为,锲而不舍的找个不停。然后他懵懵懂懂的奇怪,为什么要一直找贝壳和沙石子?他不想找了,却又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来到不远处喊他:“喂,许盛阳,你找到了吗?”
他想,找到什么?
对方又笑喊:“哈哈,还没找到吗?要继续找啊!”
他犹豫了一下,梦境一下子跳转,他又笑哈哈的继续在沙滩上不知疲累的找啊找。他已经忘了之前的奇怪和疑惑。听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鼓劲儿声,他只觉自己浑身都是力气,他挺着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的把找到的贝壳和沙石子运到岸上,然后再骄傲的回头,继续去去找。
可是猛然间,他奇怪的想:午轩呢?这么晚了,我不是要去叫午轩去小树林一起捉蝉蛹吗?
然而他旋即又莫名的明白:哦,我还没去乡下,还没认识午轩呢……
不对啊,午轩一直在用揍他的名义指点他功夫并且给他按摩穴道活络筋骨啊。
这么一想,他一个激灵,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只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凉汗,滑腻腻的浑身难受。
他睁开眼睛,但那一瞬间,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旁边的夏千铭没有回头,否则或许能发现他眼中那一层黑得过分的,显得十分怪异的黑色。那似乎是一种黑到极致的幽幽的光,漫延在他的眼睛里,却又让他的双眸不见半点光泽。他因为看不见东西而眨了下眼,那层黑得过分的怪异黑光便在他眼中如同潮水般退却,消失不见。
他这才蒙头蒙脑的恢复了视觉,只当自己刚才是因为陡然睁眼才没适应光线的缘故。
他见自己还在车上,就呆呆地问:“夏哥,到哪儿了?”问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夏千铭看他一眼,笑了:“你总算睡醒了?该叫姐夫了啊!马上就要到了,你先喝点水。”
许盛阳“哦”了声,怔怔的出神,感觉浑身都累得像是被抽干了血似的,一点儿都不想动。
梦里的情形,他一醒来就忘了大半,可大体上还记得自己做的是什么梦。
他记得,六岁那年,他的确被老爸老妈带着,和姐姐一起来颢气城东面的海边度假。但他那时真的傻乎乎的一直不知疲累的不停抠过什么小贝壳和沙石子吗?后来没听老爸他们说过啊。
他只知道,那次度假,原定的假期还没过一半,他就着凉发起了高烧,断断续续的病了接近一个星期。最后还是老爸的朋友给他摸骨施针,把他的烧暂时退掉。这些都是后来老爸老妈和姐姐他们说的,否则他那时昏沉沉的,只怕一丁点儿相关记忆都没有。
据说,当时老爸的那位朋友断定他是邪风入脑,却比邪风入脑更为怪异,最好请高人渡气驱邪,否则那么低烧高烧的反反复复,去医院里又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孩儿脆弱的脑子容易被烧坏。然后老爸慌忙辗转着寻找高人。最终,他被老爸带去乡下,请气功大师午知安老先生治他的“邪病”。
他就是在那时在那里,见到了四岁的谁都不理只一个人低头看蚂蚁搬家的小豆丁午轩。
☆、第17章电话
许盛阳就这么愣愣的想起往事,连准姐夫夏千铭叫他都没听见。
“还在发愣?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精打采……”夏千铭说到这里,突然略微偏头,仔细打量了他两眼,不敢置信的问道,“我说盛阳,你生病了?你居然也会生病?”
许盛阳焉儿焉儿的,脸色微白,浓眉皱着,觉得自己疲惫不堪,好像真的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夏千铭有点懊恼自己刚才没留心,脸色难看的前后看清道路车辆,然后把车开到路边利落的拐了个弯儿,焦急的直奔大医院,边开车边问:“有没有感觉哪里特别不舒服?”
许盛阳笑了下,却感觉连笑都累得慌,只得皱眉说:“浑身都不对劲儿。”
于是,许盛阳没能去海边度假村,反而直接到了大医院。而接到夏千铭电话通知的许昭事先就在城里,居然已经比他们更早一步的赶到了。许盛阳刚拉开车门,许昭就劈头盖脸的把他训了一通:“生病了还装没事儿跑过来!你还小?还不滚下来?”许昭一边训斥一边伸出手把他提了下来。
许盛阳觉得冤枉,想反驳却想起自己现在浑身无力,不可能反抗得过大哥的镇压,不由皱起浓眉。
许昭一只胳膊拎着他走,双眼一瞪:“还敢皱眉?”
许盛阳并不是真的怕他,继续皱眉,挥挥手想挡开他的胳膊,道:“我自己能走。你提麻袋呢?”
许昭把他一扔。
许盛阳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感觉腿脚酸软得难以想象,心里更是连道怪哉!他绝对肯定午轩揍他时给按摩穴道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的身体一个月来强悍了不知几倍,他赶来这里也未尝不是想要把旁边这个大他十二岁,欺压了他十几年的大龄单身军汉反击一通,可是现在……
许盛阳攥了攥拳头,走了几步,心底瘆得慌:比起上午,他现在十分没有力量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能确定自己没有发高烧,别是像小时候那样又中了什么邪吧!可那也不合情理啊,他来过颢气城很多次了,就算要中邪也得是他身体虚弱的时候,而不是在他身体素质超级棒的时候才中邪吧!
结果,他疲乏得像是精神头都被抽空了似的走进医院,挂号,排队,然后医生的诊断是他营养不良导致的严重低血糖,还警告他不要挑食,否则他看着身体强壮,但说不定严重些就会导致休克。
许盛阳听得目瞪口呆,去他的营养不良!
许昭也听出不对劲儿,瞅瞅许盛阳——他这个饭量跟牛犊子似的弟弟还会营养不良?
“不对劲儿。仔细检查一遍身体,从头到脚查一查。反正来了医院,就当是全面体检了。”
许昭发了话,夏千铭没意见,许盛阳也想弄清缘故,于是又是好一通折腾。等许盛阳能检查的全都检查完,时间早过了晌午。最后不愿坐着干等检查结果的许盛阳有气无力的说:“哥,你得带我去吃点东西去,不然我真要营养不良了。”
夏千铭安静的躲来躲去,闻言就说:“你还是休息吧,我给你打包买来。”
许盛阳立马摇头:“不用,我现在恢复很多了。你把饭菜打包哪有直接吃新鲜省事儿。”
夏千铭看看他的脸色,叹了口气:“是比刚才多了点儿血色,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行了,医生也没禁止你吃喝,你感觉好就去吃。”说完忙又转头看向许昭,“大哥,你说呢?”
“走吧,该吃就吃。”许昭罕见自家弟弟这么精神不振,脸色都黑了,却是心疼的。他二话不说,拎着许盛阳走出医院,找到一家酒店,要了宽敞干净的豪华包厢,点了一桌饭菜,清淡的浓香的素的荤的,各类营养佳肴摆得十分齐全,全都是许盛阳爱吃的。
许盛阳看到饭菜,眼珠子直冒绿光,然后一阵风云残卷,把整张桌子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服务员小姑娘尽职尽责的站在门边,她见过能吃的,却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尤其许盛阳看着一点儿肥肉膘都没有,这么精干的小伙子,肚子里真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她惊讶的捂住嘴巴,连连盯着许盛阳的肚子,脸上的纠结神情让别人为她担心。
许盛阳终于从埋头海吃中停了下来,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还想点一瓶啤酒来喝,说口渴。
许昭阻止了,给他点了一大瓶酸奶。
许盛阳咕咚咕咚牛饮下去,这才满足的擦了擦嘴巴,起身时好像又变得龙精虎猛,精神过盛了。
夏千铭见他满面红光双眸锃亮,也不禁有些呆滞,他连忙细问许盛阳的感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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